將將踏鶯巒院，一沖天的魔氣迎面撲來，四周草木以眼可見的速度接連凋零，地上一團紅影翻來滾去，口中胡嘶喊，有如困悲鳴，令人遍生寒。

青離走上前，一手箍住纖腰，指尖輕摁眉心若若現的印痕，源源不絕的綠一點點蠶食吞噬泛著魔氣的印記，不消多時，紅痕漸漸褪去，懷里的人也慢慢歸于平靜。

“你，你是誰？”堯音啞著嗓子，努力想要睜開眼，卻是徒勞無功。

方才仿佛置無間地獄，烈火燒焚，飽煎熬，正當意識幾近崩潰時，忽然出現一只手，生生將拖拽了出來。

青離搭上皓腕，淡淡道：“你的救命恩人。”

“青……離？”

“嗯。”青離收回手，語氣淡淡：“我暫時幫你住了魔，事到如今，你還要繼續嗎。”

堯音臉又白了幾分，良久后點點頭，重塑丹是一個不可逆的過程，若此時放棄，便意味著本命丹再也無法修復，空有神，卻無與神匹配的法力，可以活過千萬載歲月，卻只能戰戰兢兢，時刻擔心他人的圖謀不軌，如此庸庸碌碌，不得往生。

求生不得，死不能，這才是最為可怕的。

青離垂眸：“你心魔未除，繼續下去極可能墮魔。”

“我明白，”堯音眼睛終于撐開了一條細，向他清雋容，猶疑片刻，道：“勞煩神君為我護法，此恩他日必當相報。”

青離長袖掃過下顎：“替你護法倒是無妨，但若你墮魔族，本君不會手下留。”

堯音冷哼一聲，側首抿：“本座知道。”

鶯巒院里暫時安靜下來，外頭卻沒那麼太平了。神相撞產生的巨大靈力幾乎波及整個天界，有些修為的仙人都察覺到了異樣，如天帝天后這般修為深厚的仙人尤為強烈，甚至能辨別出靈波傳來的方向。

此刻天后心急如焚：“陛下，華宮是不是出事了，桑兒還在里面！”

天帝猶疑著搖搖頭：“尊上在，華宮不會有失。”

“可方才的靜……恐怕是用了神。”那樣龐大的靈力波，必然是有神損毀的。

這都多年了，自炎龍鞭一事后，他們對于神更加小心翼翼，縱然有些小神比不上如炎龍鞭這樣的上古十大神，但放在如今的天界，也足夠掀起波瀾了。

天帝躑躅片刻，終是轉：“去看看吧。”

華宮位于天界之北，是最有靈氣的一塊地兒，原本這這里是要修筑天宮的，但當年為了將尊上留在天界，天帝也只能退居其次。

要說平日里，華宮是最清凈的，天界上的那些個神仙大抵都知道尊上寡淡，不喜吵鬧，無事也不會前去打擾，自討沒趣。但今日宮門口卻圍了一大圈仙人，邊往里探尋邊竊竊私語，估計若不是忌憚尊上威名，早便一哄而上了。

畢竟神被毀不是小事，神魔大戰過后，神愈發匱乏，它們既是上古眾神留下的寶，亦是日后對抗魔族的利刃，而其中封印魔族的七大神尤為重要，一旦有失，必將是天地蒼生的浩劫。

千年前炎龍鞭的失便差點放出了魔族，幸得墨月上神及時察覺，尊上重新以蒼龍旗鎮才得以平息。

故而此等關乎六界安危之事，他們自然有權過問。

“各位仙家，有失遠迎，”正當大伙進退兩難時，宮總算出來一人，正是神坐下羽仙君，羽面上迎著笑：“不知各位齊聚于此，有何貴干。”

瀾水上前一步：“仙君，方才尊上宮氣流涌，似是……神湮滅。”

羽斂下眉，彎做了一揖：“此事說來話長，煩請各位先行回宮，日后神定會解釋清楚。”

此時，一黑年出列，朝羽微微頷首：“仙君，師父察覺星象有異，特命本君前來一探究竟。”

羽一愣，盯著年看了半晌，才恍然想起他的份。

常年不在天界，他都快忘了墨月上神的這位徒墨胥，年紀輕輕便坐上司命星君的位置，雖然只區區真仙的修為，但其在星宿宿命方面的天賦，堪稱千年不遇。

羽客氣地笑了兩聲：“今日實在不巧，我家神正在閉關，請星君回去稟告上神，待神出關后，自會登門造訪。”

“天帝，天后到！”話音剛落，一行人乘駕仙鶴，俯沖而下，停留在不遠的空地上。

眾仙皆彎腰行禮：“小仙拜見天帝，天后。”

天帝擺擺手，徑直走向羽：“仙君常年駐守神座，今日怎的有空來天界了？”

羽微微彎腰：“小仙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向神大人回稟神座的狀況。”

天帝點點頭，話鋒忽轉：“方才此靈力涌，難道又有神出了變故？”

羽蹙了蹙眉，他心里清楚得很，天帝天后一出現，這事兒是沒法善了了。

“這……小仙也不是很清楚。”

“你不清楚？”天后音調尖細：“本宮問你，尊上現在何？”

“稟娘娘，尊上前些日子去往下界游歷，不知何時歸來。”

“桑兒呢？”

“桑兒？”正在羽不知所云間，綠桑自個兒邁著小短跑了出來，冰臨和銀桐隨其后：

“父皇母后，我在這兒！”

天后總算松了口氣，抱住綠桑左看右看，確認毫發無傷后才真正放心。

“仙君應當知曉千年前炎龍鞭被盜一事，神事關七魔之戰，六界安危，不能再有毫差錯。”天帝瞧著羽，不再虛與委蛇，直接開門見山。

“這……”羽頭上開始冒冷汗，其他仙家他還能忽悠一二，但天帝天后卻不是那麼好糊弄的，關鍵是，他和冰臨加起來都不是人家的對手。

“父皇，神大人在閉關修煉，你干嘛……”

“閉，”可憐小綠桑話沒說完，便被天帝一個眼刀甩過去：“你私自逃宮，這筆賬，回頭再算。”

綠桑頓時消聲了，起脖子窩進天后懷里。

“不知神大人為何突然閉關。”天后抬眼，直直向羽。

“是啊，神大人早已登頂神位，為何偏偏此時閉關修煉？”聽天后這麼一問，眾仙也紛紛反應過來，眼神齊刷刷指向羽冰臨，這架勢把一旁的銀桐嚇得不輕，趕后幾步，蜷起葉子躲在冰臨后。

羽笑容漸漸消失，這些九重天上的神仙，是活太久了閑著沒事做麼，區區一個神而已，竟如此不依不饒。

還有神收的好徒弟，目前為止，一句話沒說，倒是擺出一副隨時準備手的樣子，他承認，這小子的確有幾分本事，但天帝天后那都是距神位僅一步之遙的仙帝，他們能是對手？

總之，天界太不和諧了，還是神座清凈，哼，等回去他就著手加固結界，任誰也闖不進來。

羽抿著不再解釋，雙方暫時陷詭異的沉默。

“既然……”

天后正準備開口，一束強烈的白閃過來不及做出反應，一行人已陡然出現在華宮前。

眾人先是驚愕，后連忙彎腰拱手：“拜見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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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巒院，堯音的修復并不順利，原本被青離下去的妖紅魔印又開始閃爍不定，不再痛聲嘶，但脖頸已然出現紫紅痕。

這種癥狀，顯然是化魔前兆。

青離顰著眉看，最終還是閉上眼，神識強行進的域海之中。

那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這黑暗里夾雜著太多的抑，不甘，悔痛，直直要把人迫致死。

“我恨你，我恨你！”尖銳的聲音不斷回響在黑暗當中，一波又一波，似乎永遠沒有盡頭。

青離指尖綠閃爍，畫出一個陣法，猛地朝前打去，纖細的影立刻顯現，只是彼時滿臉怨恨，眸癲狂，幾近魔。

“你恨誰。”

“華！華，我恨你，你薄寡義，始終棄，你這樣的負心人，我要將你碎尸萬段，永世不得超生！”

青離瞇了瞇眼，饒有興致：“他如何負你。”

“華，我一定會親手了結你和你的好徒弟，你本不配我你，不配！”

拼勁全力，凄聲尖，最后竟流出了淚。

青離目微，閃鉗住的腰，綠覆蓋在他們周圍，與四周黑暗隔離開來。

“所謂心魔，便是能無限放大七六，貪嗔癡恨，你為上古神族，不應如此執迷不悟。”

堯音眸中恢復一清明，整個人已奄奄一息，清楚地聽到了他的聲音，睜開眼，卻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廓：

“你，你……殺了我吧。”氣若游，方才流過淚的眼眶宛如黑潭般深邃空，只剩一片死寂。

青離眸微閃，良久輕嘆一聲，素手覆上雙目，薄輕啟：“你生來便是神族，從未歷經過劫難，怕是本不懂得何謂心魔。”

堯音艱難地張了張，沙啞著嗓子：“那麼，你……從凡胎，修煉…神，可有歷經過……心魔？”

“我曾過一個人。”

堯音頓住了：“然…后呢？”

“然后，我親手殺了。”

“你，殺妻……證道？”

“并非我的妻子，殺亦非為了證道。”他聲音極為清淡，清淡而純粹。

“障為鬼，障心為魔，無則無恨，無則無，你若不舍去這份，誰也救不了你”

“障為鬼，障心為魔……”

了迷般反復呢喃，形越來越虛無，可正在此時，青離卻被彈出域海，還未來得及弄清是什麼況，便見久不面的尊上已將人打橫抱起。

他站起，微微頷首：“尊上。”

華點點頭，面如常：“多謝神君出手相助，日后神君有任何需求，都可來找本尊。”

青離不聲地挑挑眉，似乎有些詫異，華這席話不亞于許他一個承諾，然數萬年來，可曾聽說尊上給過誰承諾？

“尊上客氣了。”

他復又抬眸，最后瞟了眼堯音，脖頸上的紅痕漸漸消退，眉心魔印猶在，卻遠不及臉頰凝滯的淚那般目驚心。

稍稍斂眉，拱手淺作一揖：“小神告辭。”

“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