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靜學過心肺復蘇,一邊數脈搏一邊做心肺復蘇,不是沒有想過這一天,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突然,原以為自己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事到臨頭,仍舊是一種天塌地陷般的覺。救護車來得很快,跟車的醫生迅速接手,談靜不知道自己怎麼上的車,怎麼進的急救中心,偌大的急診室嘈雜的聲音,到都是病人和醫生。跟著推床一路飛跑,連鞋子掉了都不知道,還是王雨玲替拾起來,追在后面。孫平被推進了急救室,醫生和護士都圍上來,聽見跟車的醫生在大聲地代病人況:“孫平,男孩,六歲,先天心臟病,法四聯癥,曾經在我們醫院看過門診,沒錢所以還沒手……”
接診的醫生似乎回頭看了一眼,談靜失魂落魄,本什麼都已經不知道了。
聶宇晟是在手臺上被走的,本來按照他的習慣,一般都會在一旁看著合才下臺走人,但是今天剛看著助手了兩針,護士進來告訴他,急診那邊有急事找他,他就提前下臺,洗手了手服去急救中心。急診部永遠是那樣人聲嘈雜,各種儀的聲音,病人的,醫生的忙……滿頭大汗的李醫生一見著他,就把他往病床邊一拖:“你的病人,給你了。”
“什麼?”
“孫平,你那個CM項目的病人。”
聶宇晟愣了一下,看著床上那個臉灰敗的孩子,因為心臟供氧不足,整張臉都是紫的,在氧氣面罩下,更加顯得孱弱不堪。
李醫生飛快地向他代了用藥況和病人的心跳脈搏,然后就忙著搶救另一個心梗病人去了。
李醫生的理都是正確的,聶宇晟看了看儀上的心電圖,覺得不必再用別的藥了,徑直問護士:“病人家屬呢?”
“那邊。”
他看到談靜低著頭坐在那里,大約是沒有力氣站起來,還有個人陪著,似乎在不停地安。腳上劃了個大口子,流著,沒有穿鞋,赤腳就那樣踏在鞋上,把涼鞋浸了一半,傷口還在不停地往外滲,看那樣子,似乎是什麼東西割的。就像沒有什麼知覺,只是很茫然地,盯著自己的手指。
聶宇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平靜一些:“孫平家屬。”
談靜抬起頭來,看著他。
“病人現在況不太好,待會兒護士會給你們病危通知單。你們考慮考慮手的事吧,不過這種況下上手臺,風險也大的。請務必有思想準備。”
談靜子晃了一晃,大約是被這幾句話打擊到了,聶宇晟不愿意看到慘白的臉龐,轉就打算走人。沒想到突然撲出來,拉住了他的服:“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
“談靜!”旁邊的孩子了一聲的名字就來扶,周圍的醫生護士都被嚇了一跳,急診的護士長見多了這種場面,馬上過來解圍:“哎,你別急!咱們都會盡力的,你快放開醫生,醫生才好去救病人啊。”
談靜卻說什麼都不放手,將他的白袍攥得的,的眼中滿是凄楚,的聲音嘶啞:“我求求你救救他,我求求你了!”反反復復只有這兩句話,聶宇晟從來沒見過這樣瘋狂的談靜,真的像瘋了一樣,抓著他的服就是不放。的手指深深地嵌進他的手臂里,抓得他生疼生疼,可是更疼的一個地方,卻是心里。他有一種說不出的沮喪和挫敗,因為看到苦苦哀求,看到像瘋了一樣歇斯底里,他唯一的知覺,卻是心疼。
他曾過的人,他曾視作珠玉的人,他曾為之痛哭的人,他曾一千次一萬次覺得自己應該痛恨的人,他曾一千次一萬次覺得自己終于不了的人。直到今天,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知道,原來只要看到痛苦,他仍舊會覺得心疼。
更多的人上來幫忙,所有人都七手八腳地去拖談靜,想要掰開的手指,卻只是徒勞。就像是一株菟草,雖然瘦弱,卻有一種拼命似的蠻力,地依附著唯一的喬木,就是不肯松手。最后是護士長急中生智,說:“快!你孩子醒了!你快去看看!”
談靜聽到這話,猛然一撒手,聶宇晟幾乎栽了個趔趄,旁邊的人拉了他一把,他才站穩。旁邊的人趁機把談靜推開了,聶宇晟就看到慘白的臉,眼神像絕一樣空。談靜的指甲劃破了他的手臂,旁邊的護士看見了,直“哎喲”,護士長把聶宇晟推進值班室,一邊親自拿碘酒往聶宇晟胳膊上,一邊甩著棉簽嘀咕:“真是什麼人都有!聶醫生,你嚇著了吧?”
聶宇晟沒有說話,他的臉比談靜的臉也好不到哪九九藏書網里去,一樣的失魂落魄。護士長只當他是真的被嚇著了,于是安他:“急診里頭什麼人都能遇上,昨天一個喝藥自殺的,送來早就沒救了,家屬那個鬧啊……差點沒把急救室給拆了……這年頭的病人家屬,都跟醫院欠他們似的……醫生又不是神仙,能救不能救,都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護士長已經利索地理完傷口,對他說:“行了,天太熱,就不給你包扎,免得發炎。洗澡的時候拿保鮮扎上,洗完記得自己點碘酒。”
聶宇晟抬起頭,對護士長說:“您把病人家屬進來吧,我跟談談。”
“還有什麼好談的啊,先心都不做手,都拖到這分上了,生生把孩子給耽擱這樣,還好意思鬧呢!”
“您把請進來吧,我有話跟說。”
護士長嘀咕著出去了,沒一會兒談靜被人攙進來,倒沒有哭,就是整個人像傻了一樣,攙著的那個孩子替拿著鞋,腳上還在流。
聶宇晟看那孩子還算鎮定,于是問:“你是?”
“我是談靜的朋友。我王雨玲。”
聶宇晟從手里把鞋接過去,說:“王小姐,麻煩你回避一下,我有話跟病人家屬說。”
王雨玲好奇地打量了聶宇晟一眼,這個醫生看上去似乎很面,像是在哪里見過一樣。但他一臉的嚴肅,雖然不像是生氣,但是看上去也冷淡,拒人千里的樣子,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會手從自己手里,把談靜的鞋拿過去。以為是有什麼醫療方案要跟談靜說,所以雖然滿腦子疑,但很聽話地退出去,還隨手帶上了門。
聶宇晟回拿了碘酒和棉簽,蹲下來,替談靜理傷口。那道傷口很深,碘酒上去很疼,終于本能地畏了一下,有點茫然地看著他。
“談靜,你心里也清楚,你孩子的病拖到今天,手風險越來越大。你認清一下事實,所有急救措施都是正確的,但目前如果不手,就只能保守地延緩病的發展。他現在必須住院,每天的醫療費用,可能要超過三千,你有多錢,夠他住多久的醫院?”
的眼淚掉下來,正好落在他的頭頂上,隔著頭發慢慢滲他頭頂的皮。他手中的作不由得頓了一頓,的眼淚是溫熱的,暖暖的,像是心的一角碎片。他知道心碎的那種覺,他也知道,此刻的,本不是在流淚,而是把已經碎一片片的心,慢慢地,撕裂開來。原來也會心碎,為了另一個人。
傷口里有細碎的砂粒,他用鑷子一點點挑出來,當然很疼,但一聲也沒有吭,說:“我有三萬。”
是上次自己給的那三萬塊錢?他本能地抿起,抑著中的怒意,冷淡地說:“不夠手費。”
“聶宇晟,我求求你……”
他冷冷地打斷的話:“我不會再給你錢。”
不再說任何話,只是低著頭,像是一朵被風雨打殘的公英。
他已經理完那道猙獰的傷口,如果這傷口再長再深一點點,或許就需要針了。他折好消毒紗布蓋上,撕下膠帶粘,最后,替穿上鞋。這些作做完,他才覺得自己有些傻,蹲在地上替穿鞋,過去也做過,可是現在再做,是真的傻了。在給穿鞋的時候,到底到的傷口,疼得全都一哆嗦。在那一瞬間,他幾乎口想說,談靜,你怎麼就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呢?可是話到邊,他忍住了。他有什麼立場說這句話,現在,他們之間的關系,只怕比路人還不如。涼鞋上全是的,他隨手用紗布了一下,也不干凈。這種塑料涼鞋穿起來,一定會磨到傷口的,即使沒有傷,也不應該穿這種鞋。
曾經是他的公主,應該住在城堡里,穿水晶鞋,等著他去請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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