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東升回不去了，他沉著臉騎車去了夏他們學校，一路上想了一圈兒能用得上的人。

他在京城還是有些小兄弟能照應一下，但是隔著這麼遠，那夥人也鞭長莫及，幫不上多忙。來的時候上帶了些錢，不過都在那個棉大裡，掉進河裡的時候棉大吃水差點帶著他墮下去，使了好大力氣才掙開，錢也就跟著沉進河底去了。他上帶著的東西也就這服，還有一串家門的鑰匙。

蔣東升想起那個家，臉更差了。

他心不好，騎著車子轉悠了一會才讓心平靜下來，到了的時候正好學校在分飯。值日生抬了幾個瓷大盆出來，裡面裝的菜清湯寡水，菜分甲乙丙三樣，最好的甲菜裡也不過多了點片兒在上頭，泛起一點油花兒。夏打了鹽水煮白菜，分菜的值日生是陳書青，給夏打菜的時候多看了他幾眼，想跟他點話，但是夏一偏頭就走了。

蔣東升把自行車停在學校院子裡，到教室來找夏。夏把飯缸子放在課桌上，掏出幾張飯票給他，“我剛多換了點飯票，也跟老師說了，今天你在學校吃飯……”

蔣東升搖搖頭，蔫蔫兒的道：“不用了，我湊合跟你吃點就。”

夏知道他的飯量，這麼點東西肯定不夠他們倆吃，想了想還是出去給他多買了兩個黃面饃。

這個黃面饃是普通學生常吃的，那幾個白面饅頭只有數家庭好的學生還有老師會買，夏兜裡的錢有限，想著蔣東升也不挑就給他買了普通的。臨走的時候瞧見笸籮裡還剩下幾個高粱面黑餅子，那是最便宜的，糙難咽，也不頂，吃它的同學也是數。留下分飯的陳書青彎腰拿那幾個黑餅子，放進自己飯缸子裡，他臉上表自然，一貫的溫和。

夏腳步停了下，轉進了教室。他跟陳書青一起長大，知道他家裡困難，也知道他自尊自，滿腹才華。可夏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這個老實的家夥為什麼在最後會出賣他。

夏在心裡是在乎陳書青這個朋友的，正因為在乎，也才格外多了幾分怨恨。

中午吃飯的人多，大家都在教室裡取暖，蔣東升和夏在一個位置上，他原本以為會很快就得到家裡的消息，也沒什麼準備。這會兒沒有碗筷，就用了夏的。他不嫌棄夏，夏卻不樂意用他使過的筷子，被蔣東升塞了一鹽水白菜。

夏瞪了他一眼，舍不得那口得之不易的食，還是吃下去了，蔣東升似乎心好了點，臉上帶了點笑意。

蔣東升跟夏說了下自己的況，拿手托著腦袋看著夏道：“我還得在你家多住幾天，沒準兒得留到過年。”

夏哦了一聲，慢吞吞吃東西，“那就留下，夏志飛喜歡跟你玩兒的。”

蔣東升笑笑，他覺得眼前這個別別扭扭的夏也喜歡他的。

夏原本打算晚自習的時候請假就去附近的姥爺家裡，但是學校的老師來通知學生們，說是天氣不好，今天晚上可能會有大雪，讓大家留在學校別出去。

夏留下，蔣東升自然也跟著住到了男生宿舍裡，和夏打通鋪。

學校裡男生宿舍條件差，兩間磚瓦房子打通了做宿舍，高年級男生在外屋，低年級男生在裡屋，睡大通鋪。所謂的床鋪也不過是用磚頭木板墊起來的簡陋床，鋪在上面的是學生們自己從家帶來的鋪蓋。幸好現在是冬天，沒有蚊蟲什麼的，要不然更難熬。

夏年紀雖然小，但是初二的高年級生，跟著睡在了外屋。他這一間房裡是睡了十幾個男孩，窗外寒風呼嘯，仿佛連屋裡冷的黴味也都吹了起來。

夏的床鋪靠牆，原本旁邊睡著的是陳書青，這會兒蔣東升在中間，倒也了幾分尷尬。夏背過面對著牆壁，閉上眼睛安心睡覺，也不管背後那兩雙盯著他的眼睛。

陳書青言又止，默默的看了夏一會，歎了口氣也翻睡了。

蔣東升卻是有些不適應，他在夏的鋪位上，屋裡的那些男生們睡覺打呼嚕砸吧，幾雙踩得發舊的燈芯絨棉鞋就放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這些都讓蔣大直皺眉頭，使勁向夏那邊靠。

夏被他得差點到牆上去，低了聲音道：“你別再過來了……”

蔣東升哪裡肯聽，這一屋子臭烘烘的，也就夏上還是香的，又在被窩裡扭著上去，手都到人家小肚子上。夏冷得一哆嗦，幾乎要發起火來，“蔣東升你幹什麼，別鬧了！”

蔣東升這一近了才發覺，夏上真是香的。他把鼻子湊到夏臉上，嗅了兩下，像只大狼狗似的，“哎，夏，你臉上了什麼，好香啊……”

夏惱了，用胳膊肘使勁往後杵了他兩下，“胡說什麼！”

背後那個皮厚，被打了也不當回事兒，反手握住夏那雙不老實的爪子，把腦袋埋進他頸窩裡，深深的吸了口氣，還在那嘟囔：“哪兒胡說了啊，就是有甜的味道麼。”

夏想起來了，他出門的時候夏媽媽怕他被風吹皴了臉，的確是給抹了好些蛤喇油。

蛤喇油便宜，用明的塑料紙包了跟糖塊似的，才賣一錢，耐用又香，一般人家冬天都用這個。這玩意兒雪白一塊，長得像糖，聞起來味道也有點像，夏志飛小的時候饞還差點給吃了。

蔣東升纏得黏糊，氣得夏在被窩裡踹了他一腳。旁邊睡著的人有點鬧緒，陳書青重重翻了個，咳了一聲。挨著牆的那兩位終於有點自覺，不再做小作。

夏白天上午文化課，下午勞課，也累了，略微反抗了下便在蔣東升懷裡睡去。宿舍裡冷風，也幸虧蔣東升像個熱火爐子似的，有他著還暖和些。夏在牆角裡，蔣東升半覆在他上，兩個人的親，睡得香甜。

陳書青第二天早上起來看到的正是這樣的一副畫面，他系著扣子的手也慢了半拍，一時心裡有些悶悶的。他跟夏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夏可從不跟人這麼親，哪怕是有的時候學校太冷了，也只是跟大家一起堆著被子罷了，哪裡曾跟人這樣窩在一起過？

大概是被得久了，夏在被窩裡微微了下，睜開眼睛，不過在看到站在他床前的陳書青之後，又很快扭過頭去，這一下正好躲進了蔣東升的懷裡。那臭小子睡得迷迷糊糊下意識的摟了夏，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什麼，鼻尖都恨不得到夏臉上去了。

這在陳青書眼裡，就像是夏主撲進對方懷裡一般，他看到包裹著兩個人的被子抖了幾下，像是掙紮了一會又安靜下去。

陳書青一口氣憋在口，心髒不爭氣的狂跳起來，他也說不清為什麼會這樣，心裡酸的瑟的糟糟混一團。往常夏跟大家都淡淡的，他也從未留意，但是現在不同了，他從未想過夏會跟人這樣膩在一起。

早上起來有早自習，先上課後吃飯，男孩們火氣旺，爬起來用帶著冰碴子的水洗把臉就往教室去了，也有懶的，只洗洗眼睛，嘟囔著能睜開看書就。

夏等陳書青走了之後，也起來了，蔣東升磨磨唧唧的還想瞇一會，出手去抓夏的腳腕，剛著就被夏不輕不重的踢了一腳。夏服已經穿整齊了，看了外面一眼，昨天半夜下了場雪，路上更難走了。

“我跟老師請了假，這幾天要去我姥爺那邊住，就不回家了。你要是想回去，我可以……”

蔣東升打了個哈欠，問道：“你去你姥爺家幹嘛？”

夏也沒瞞著他，“我去賺錢。”

蔣東升樂了，套上服起來，道：“巧了，我最近也缺錢，你帶上我唄！”他舉起胳膊，像是展示似的給夏看，“我比你有力氣，你扛不的我幫你就是，到時候給我五十塊錢，我回家當路費。”

五十塊錢在當時是一個大數目，一般人家一年也就能有二百塊錢左右的收，夏在心裡盤算了一下，他要做的事兒肯定能賺錢，但是他一個人去做，恐怕還真沒那個力氣，有個幫手也是好的。況且他賺錢本就是想拿給蔣東升當路費，那家夥瞧著高瘦的個兒，但是上手去，可都是一腱子，有力氣的很，不好好利用太浪費了！

夏看了蔣東升的胳膊一眼，點頭道：“好，我帶你一個，但是你必須得聽我的。”他有點兒嫉妒了，要是他也跟蔣東升似的這麼有力氣，不，哪怕是有一半的力氣也好，做事可就方便多了。

去夏姥爺家的路並不遠，平日裡騎自行車半個鐘頭也就到了，但是現在下了雪，路上走走停停的，用了一個多小時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