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跟著老太太出去，快走了幾步追上，道：“大娘，你手上的葵花籽兒還有多？賣給我行不行？”

老太太停下來，看了看夏，有些遲疑道：“籃子裡有五六個葵花頭，家裡還有一些……你家大人讓你來買的嗎？”夏長得矮小，在眼裡還是個半大的娃娃，說話做不得準的。

“是，我家大人讓來買的。”夏接過老太太手裡的竹籃子，扶著走，“您帶我回去看看行嗎？我想多買點，如果跟您這籃子裡的一樣籽兒大的話，我就都要了。”

老太太有些吃驚的看著夏，在看到夏的表不像是開玩笑之後，不喜反憂起來，“小同學，你是不是想吃瓜子兒啦，你把這盤拿去吃吧，反正也賣不到什麼錢……可千萬不能拿家裡的錢胡花啊。”那年頭民風淳樸，鄉裡鄉親的都不寬裕，花錢買這麼多葵花籽這種事兒被家裡大人知道肯定要挨一頓掌，老太太有點替夏擔心。

夏接過老太太手裡的竹籃子，扶著走，笑道：：“您放心吧，我姥爺讓我來買的。”

老太太家裡的葵花籽兒已經用手下粒子，裝在一個布口袋裡，足有五十多斤。裡面的瓜子籽粒飽滿，保存的也很好，沒一點蟲子眼兒。夏用手從裡面抓了幾個看了，很是滿意，老太太要價也不高，按去年供銷社的那個價格兩一斤賣，稱出來總共十元錢，夏當下就要全買了。

老太太拿著那十元錢一臉的擔心，一疊聲兒的問道：“你家大人真讓？真沒事兒？”

“您就放心賣給我吧，沒準這些還不夠呢！”夏把那個布袋子背起來試了試，還，勉強能扛。“大娘，我過幾天再來把口袋還給您，這個先借給我用用。”

老太太自然是同意了，顛著小腳進屋裡去找了幾個掰開的葵花頭，想來是自家留著吃的，也一起塞給了夏算是送他的。老太太一路送夏到門口，囑咐他路上小心，末了兒還是加了一句，道：“要是你家大人不樂意了，你就給我送回來，我把錢還給你，啊。”

夏笑著答應了，跟老太太告別，背著那沉甸甸的口袋往回走，他還得去一趟供銷社，蔣東升還在裡面呢！

蔣東升站在供銷社門口黑著臉等夏，他在那邊剛說了幾句話，一扭頭夏就不見了。外面的天氣有些沉沉的，像是要下雪，蔣東升的臉也越來越不好了，等了半天才瞅見街角盡頭來了個背著口袋的小個子，可不就是夏！

蔣東升幾步過去，原本滿肚子的怨氣在看到夏那上挑的角之後，也散了個幹淨。老實說，他還從沒見過夏笑，這個人平日裡冷冷清清的，臉是長得白玉似的好看，但也跟玉似的冰冷，頭一回看到他這樣笑瞇瞇的模樣，像是一只吃了小魚兒的貓崽子，眼角眉梢都著一竊喜的味道，就差爪子喵嗚一聲了。

蔣東升把夏背著的大口袋接過來扛到肩膀上，看著夏小臉紅撲撲的，心裡也不知怎麼跟著高興起來，但是上依舊不饒人，道：“喂，你上哪兒去了啊，我在這裡等了半天，喝了一肚子冷風……”

夏抬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麼不進去等，裡面多暖和。”

蔣東升正把那袋子瓜子綁到車座後面，聽見夏說立刻單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聳了聳脖子道：“你饒了我吧，裡面那些的嘰嘰喳喳的簡直要吵死人，我跟們說了一會話，耳朵到現在還嗡嗡響。”蔣東升挖了挖耳朵，一臉的不樂意，他看了夏一眼還在委屈呢，“你走的時候怎麼都不我一聲啊？”

夏被他拖著長音的委屈聲逗笑了，拍了拍他肩膀跟他做了保證，“下回我一定喊上你。”手下的很結實，隔著一層舊棉襖也能到蔣東升胳膊上那層邦邦的腱子，不用真是太浪費了。

蔣東升哼哼了一聲，算是滿意了，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小卷鈔票給夏，道：“這個給你，算是我出的一份兒錢。”

鈔票的面額不大，但是加起來也有十五元三角錢，夏有點錯愕，他當初可是了給蔣東升子的，這家夥上沒有一分錢的啊。

蔣東升咧笑了，道：“我把那件皮夾克賣了，正好給你湊了個整數。”那是他上唯一值錢的東西了，早幾天就覺得在夏家白吃白喝的有些過意不去，現在正好用它籌點錢幫幫夏。

夏悶不吭聲的把錢揣進兜裡，他手頭上湊了整一百元錢，蔣東升這家夥到底還是橫了一腳，他們中間的糊塗賬算也算不清。

炒瓜子是一個技活，也是力氣活兒，夏在他姥爺家裡支了口大鐵鍋試著炒了一點。那時候每到過年，都是村裡人自己炒點花生瓜子吃，是稀罕的零食，夏見過別人炒，但是自己並沒有嘗試過。

鐵鍋裡放了砂子，從簸箕裡倒了一些瓜子進去，夏憑著記憶又放了一點鹽，站在大鐵鍋前面翻炒開來。他脖子上圍了條圍巾，拉高了些，把鼻子也遮住，算是擋擋灰塵，但就是這樣也把個眼睛熏得泛紅流淚。

夏集中神努力掌握火候，若是炒糊了便要損失幾角錢，他現在一分錢都要掰開仔細花，一點都不能浪費。鐵鍋裡的砂子均勻熱，瓜子也在裡面慢慢炒出了香味兒，夏瞧著差不多了，利落地將瓜子出鍋。把炒的瓜子挑出些來拿給姥爺和蔣東升，夏自己也嗑了幾顆，第一次嘗試還算不錯，沒有炒糊。

蔣東升一貫的不挑，吃什麼都說好，夏姥爺口味偏淡，這樣略微有點鹽味兒的也合他胃口，砸吧了下道：“不錯，香的。對了，你讓我打聽的事兒我給你問到了，明天晚上就有電影隊過來放電影，就在東頭的場院裡。”

夏心裡有了底，他瞅了一眼收來的五十幾斤瓜子，在心裡盤算了下，鐵鍋裡最多一次炒五斤瓜子，這麼一口袋加把勁兒半晚上就能炒出來，再晾一下，明天晚上正好賣。他把吃剩下的瓜子殼丟掉，晃了晃手腕道：“姥爺，你先去睡吧，我和蔣東升把這個炒出來再去休息。”

夏這次充分利用了蔣東升的蠻力，他只負責在鍋裡翻炒，其餘的扛布袋、晾曬搬東西的事兒都歸了蔣東升。

夏拿著個小鐵鏟子一住不住的在鍋裡來回翻，蔣東升悶頭燒火，用煤炭太費了，就抱了些柴火，跟著夏的步驟。

夏姥爺也跟著一宿沒睡，在裡面的熱炕上來回翻騰，沒辦法，這灶臺和裡面的熱炕是連著的，這倆孩子一宿沒睡的炒瓜子，柴火不斷的往裡填進去，燒得老頭被子都快蓋不住了直冒汗。

夏炒了幾鍋之後技練了些，這時候鐵鍋也熱了，比之前出鍋的時間快了不。夏做事兒認真，手腕翻轉的勤快，除了2斤多的瓜子略微有點夾生，倒是也沒炒糊一點。

蔣東升嗑了一個，嘗了嘗道：“沒事兒，也好吃的，在爐子上熱一下，第二天跟那些就一個味兒了。”

夏一住不住的幹了一宿活兒，這會手腕子酸疼，聽見蔣東升說也點了點頭，“嗯，那就先放在一邊吧，咱們去睡會。”

蔣東升對這話滿意極了，他就聽夏說“咱們”，多親啊！立刻顛顛兒的跟著夏洗臉刷牙，蹬了鞋鑽進了夏姥爺準備好的熱被窩。夏姥爺瞧他們過來，立刻就起了，老頭熱地紅滿面的，一點睡意也沒了，“你們可算停火了，快睡吧，我出去走走。”

蔣東升嘿嘿直笑，這把火還是他燒得哪，看著老頭掀開門簾子出去換了夏進來，立刻跟夏招手兒喊他進來一起睡。

夏不理他，了服自己單獨了被子躺下，嘟囔道：“還嫌不夠熱啊……”

蔣東升鬱悶了，是有點熱，但是跟夏睡慣了這麼突然一個人還真不太適應。瞅著夏半個腦袋都進被子裡，乖乖巧巧的側睡，也只能歎了口氣閉上了眼睛。今天晚上夏累壞了，他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