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很小，從郊區到市，不過半個小時。車站恰好就在鬧市區。

國人很有禮讓的優良品德。

車門一打開，乘客就爭相恐后下車，南風才起站在過道，就被后面一個急匆匆下車，幾乎像是橫沖直撞的乘客，狠狠了一下。

沒控制住，往旁邊一歪，差點摔倒。好在一雙有力的手從后面扶住了的腰：“當心。”

低沉的男聲，沒什麼溫度，卻讓人莫名有些熨帖。

南風轉頭朝他笑了下，挪進座位，讓后面的人下完，這才不不慢下車。

周煜默默跟在后。

“你想逛什麼？”轉頭問他。

周煜仿佛有點心不在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有什麼景點？隨便逛逛就好。”

南風笑：“市還真沒什麼景點，周邊倒是有兩座山值得一爬，不過今天是來不及了。”

周煜看著，想了想道：“我明天早上要趕去機場，也不好太累。你就隨便帶我在街上轉一轉，吃點東西就行。”

南風點頭：“找吃的我在行。”

看著角彎彎的笑靨，周煜沉郁的緒，好想忽然也開闊了不，角不住微微彎起，低低笑了一聲。

小城的鬧市區，真的就只有掌大點，對于大都市來的孩子，確實沒什麼逛頭。

別說是周煜，就是帶路的南風，也有些興趣缺缺。

兩人也不算悉，周煜本就不說話，今天又緒不高，而南風并不是一個聒噪的生，于是一個多小時下來，兩人說過的話實在寥寥。

過了四點，南風干脆提議：“要不然現在就去吃東西？”

周煜點頭。

帶他去的是當地一家很火的串串店，不過這個點兒，顧客還不多。

兩人找了臨窗的位子，剛剛坐下。忽然聽到有人：“南風？”

南風轉頭，看到門口走進來一個杵著拐杖的年輕男孩，立刻站起來，興道：“小山。”

小山全名肖山，是南風外公外婆家的鄰居，跟南風差不多大，小時候寒暑假，兩人經常一起玩兒。

他也是那次地震中出了事，比南風更加嚴重，整條右截肢，此刻的管下空空。

因為那棟樓已經損毀，肖山家后來去了政府建的安置房。兩個人其實已經有幾年沒見。

肖山走過來，面激，笑道：“我剛剛遠遠看到個大，又不敢確定，走進來才敢人。”他說著，目落在坐在南風對面的人上，“這是你男朋友嗎？”

南風趕擺手：“不是不是，是我一個學長，也是偶然遇到的，我們正準備吃串串，你跟我們一起啊！”

肖山也不客氣：“那必須的，真沒想到會在街上遇到你。”

他將拐杖靠在桌邊放下，南風正要幫他把椅子擺好，坐在一旁的周煜，已經默默手把椅子擺好了。

“謝謝。”肖山很有禮貌，又自我介紹，“我肖山，南風外公外婆以前是我家鄰居，我們從小就認識的。你我小山就好了。”

周煜點點頭，難得出一個客氣的笑容：“我周煜。”

肖山見到南風很興，所以沒把注意力放在他上，笑著問：“南風，你已經上大學了吧？”

南風笑瞇瞇點頭：“去年剛上的，在江大。”

肖山張了張：“重點大學，真厲害啊！”

南風笑：“你呢？你之前比我還高一年級，現在得大二了吧？”

肖山有些訕訕地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地震后，我狀態不好，還得看心理醫生，所以休學了一年。你知道的，我本來是育特長生，練不了育，只能考普通學校，可我也不是個讀書的料，就考上了個專科。”說著，又笑開，“不過還行，反正也能學一門專業技，以后討口飯不是問題。”

肖山的遭遇，在震區并不見，很多人的命運，就是被那場災難徹底改變。

就連南風自己，又何嘗不是。

還記得，肖山打球打得特別好，見過他在球場上揮汗如雨，高高大大的男生，芒四。

不過見他現在狀態不錯，也就放心了。

到底不是什麼愉快的往事，兩人很快心照不宣地轉移了話題。

周煜一直沒話，只偶爾目落在肖山那空的管上。

三個人點了一大鍋串串，南風和肖山，都是無辣不歡，只有周煜不太能吃辣。吃了幾串，就呲溜著涼氣，不停地喝冰飲。

他臉向來有些偏白，大約是總熬夜的緣故。這回吃了辣椒，不僅發紅，兩頰也浮上了一層紅暈。

南風本來是和肖山邊吃邊笑著聊天，余看到對面的人，微微低著頭的窘狀，忽然覺得他這個樣子，和平日里那冷冷的模樣，大為不同，忍不住笑問：“你不能吃辣啊？”

周煜吸了口涼氣，又灌了一大口飲料，悶聲道：“沒想到這麼辣。”

肖山哈哈大笑：“我還覺得不夠辣呢！”

南風笑瞇瞇附和：“我也覺得。”

周煜看了眼兩個笑得燦爛的人，似乎有些被染，也不輕輕笑了聲。

他到底是不了，沒吃多就放了下，只默默喝著飲料，看兩人吃得開懷。

終于吃完，結賬時，南風和肖山正搶著要買單。一直沒說話的周煜，已經先從錢夾里拿出兩張鈔票，直接遞給了服務員。

南風有點不好意思：“你都沒吃多，還是我付吧！”說著，又笑瞇瞇道，“這回我有錢，過年拿了不歲錢的。”

肖山笑道：“我是本地人，要盡地主之誼才對。”

周煜沒理會兩人，揮揮手讓服務員找錢。

肖山和南風的方向不同，留下聯系方式后，就在店門口道了別。

兩人目送杵著拐杖的的男孩慢慢離開。

直到背影消失在街頭，南風才開口嘆了口氣，悵然道：“小山以前籃球打得特別好，還說上了大學，要打大學生聯賽的。”轉而又笑道，“我之前也聽說過他有陣子不太好，不過看他現在還不錯，也算是放心了。”

周煜轉頭看，忽然冷不丁問：“你呢？”

南風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笑了笑：“你聽過PTSD嗎？也就是創傷后應激障礙。不只是小山，很多幸存者都有過這種問題，包括我自己。地震后很長一段時間，我天天做噩夢，害怕出門，不敢見人，花了大半年才好轉。活著固然是幸運的，但是像我們這種人，要適應新的生活方式，卻是個漫長而艱難的過程。我學過八年鋼琴，從那以后，就不得不放棄了。”

語氣平淡，并不傷，只像是娓娓給他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

他一直看著，良久之后，忽然道：“可以的。”

南風不明所以：“什麼？”

周煜道：“科技會越來越發達，人工智能方面的研究，一定可以彌補很多人類自無法改變的局限。也許再過不了幾年，就會有跟完全契合的智能仿生義肢出來，到時候小山可以奔跑打球，你也可以重新彈鋼琴。”

南風想到他的一桌子變形金剛，笑道：“你是不是科幻電影看多了？”

周煜難得認真道：“我是認真的，我對人工智能一直很興趣，說的這些其實現在的科技已經初現端倪，過不了幾年，一定會實現的。”

南風開玩笑道：“那我等你幫我實現。”

周煜沒出聲，只定定看著。

南風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睜了睜眼問：“怎麼了？”

周煜反應過來，失笑搖頭：“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好笑。”

南風一頭霧水：“為什麼？”

周煜昂頭對著天空重重嘆了口氣，仍是搖頭：“沒什麼，只是好像想通了一些事。”

他們比他的人生，其實要艱難很多倍。他們都可以活得這麼積極，他怎麼就活了一個傻。

豁然開朗之后，越想就越覺得好笑。

南風見他對著大馬路傻笑，實在有點莫名其妙，正想著還要不要帶他去逛逛，手機上接到宋母的短信，提醒趕回賓館，可能馬上要下雨了。

抬頭看了看看天，不知何時已經烏沉沉一片，還真是要下大雨的架勢。

“周煜。”喚前的人，“恐怕快下雨了，我媽催我回去。”

周煜也抬頭看了下天空：“我送你吧！”

他住的賓館和不在一條街。

南風擺手：“你也趕回去吧，下雨了就麻煩了。”

周煜卻不容拒絕：“趕走吧，送你到賓館門口，我就回去。”

南風也不好繼續推辭，反正走過去也就二十分鐘。

兩人并行了一會兒，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砸下來。

南風加快了腳步，抱怨道：“這雨還真是說來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