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開回榕璽公館時,天已墨黑,還淅淅瀝瀝下了一場雨。司機撐著傘,將陸白送進別墅正門。
“先生呢?”一進玄關就著急地換鞋。
管家陳嬸替取下背上的琴盒:“先生出去了。”
陸白作一滯:“出去了?什麼時候?”
“說是今晚有個應酬,被葉助接走了,讓您在家等他。”
讓人候著是季扶的一貫風格。可既然如此,干嘛非要馬上從學校趕回來?
真是惡劣的控制。
手機叮叮咚咚響個不停,陸白垂眸,三人群果然炸開了鍋。
明薇:【陸白你也太重輕友了,老娘生日你都敢放鴿子?】
秦西西:【對呀,你那男朋友到底何方神圣啦,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
明薇:【拎出來溜溜啊,這麼藏著掖著,你還是不是姐妹??】
溜溜?溜季扶嗎?
陸白后背一陣皮疙瘩。
心思重重地往二樓走去,忽而被立在樓梯口的陳嬸喊住。
“太太。”對方臉上帶笑,好心提醒道,“先生說很快回來,您去換服吧。”
陸白扶著欄桿的手一頓,沒有回應,徑直上了樓。
今日穿了淡的連帽衛和牛仔,普通大學生的模樣。但不是季扶的口味,他偏好致順的打扮。
陳嬸在提醒,該變回季太太的份了。
二樓是主臥,床單被套今天才換了全新的。可因為與季扶都鮮回來,空氣似乎都冷冰冰的。
在浴室洗過澡,換上的綢睡。陸白坐在梳妝臺前,著桌面琳瑯滿目的護品,猶豫要不要上點淡妝。
最終作罷。
季扶說過,喜歡不施黛的清麗。
鏡中的人纖秾合度,肩膀白皙而平直,微低的領口鎖骨伶仃。臉頰只有掌大,帶著一點未消的嬰兒,卻愈顯俏風。
陸白恍神片刻,才發覺自己雙眸黯淡,滿是屈辱。
所有人,都在提醒要討季扶的歡心。他恩惠,又無家世背景,窮得只剩下自的魅力。
……但以事人者,必將衰而馳。
咬了咬紅艷的,轉,取出一件長款羊絨開衫將自己裹。
季扶并不如陳嬸所說“很快回來”,陸白等到深夜,別墅前的林蔭道都未有車燈亮。
抱了本書,靠在落地窗前的搖椅上看著,居然迷迷糊糊和睡著。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手輕輕過的臉。
很真實,那微涼的指尖,在眼尾挲片刻,又緩緩描繪著的線。
陸白覺下墜,跌進了誰的懷里。呼吸間嗅到檀香,意識到了什麼,穿夢境,猛地睜開眼。
昏黃燈下,季扶正垂眸凝視著。
他已洗過澡,發梢還微微潤。睫羽長而濃,白綢緞的睡微微敞開,出一片結實的。
橫抱著陸白,穩穩朝臥室中央的大床走去。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陸白掙開他的胳膊,后退了幾步。
季扶目很靜。他慢條斯理地在床沿坐下,臉上是一種與生俱來的輕慢慵懶:“坐上來。”
說罷,拍了拍長。
陸白口小幅度起伏著,終究還是聽話地扶著男人寬厚的肩膀,緩緩坐下。
羊絨開衫被人剝去,肩上細帶也輕輕落,冰涼的空氣襲來,的不由自主地開始抖。
剛婚季扶就去了南城,兩人并未親近幾次。可每一回,陸白都沒能堅持到結束那一刻,便都昏過去了。
這男人,像只披著斯文外皮的野……
“怎麼抖得這樣厲害?”季扶吻上鎖骨邊的褐小痣,音質暗啞,“你在害怕什麼?”
“沒有……”陸白幾乎發不出聲音。
修長的指節一勾,扯出藏在口的項鏈,銀婚戒在燈下搖著明晃晃的。
墨眼瞳波流轉,季扶勾,湊近紅得明的耳廓:“陸落落,我有對你暴過嗎?”
白的窗紗晃,隔開了夜濃重,與屋春意無邊。
腰肢被一手握住,陸白害怕地閉上眼睛。
……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痛楚又歡愉的刑罰。
與自小崇拜的男人在一起,做這樣親的事,卻每一秒——都是無盡的折磨。
忘了是哪年,陸白第一次在梧川見到季扶。
莊重森嚴的季氏祖宅,青年靜靜立在院。他穿了件通雪白的裘皮大,臉深埋在厚厚領中,慵懶而俊。
聽怯生生喊著“季二叔”,也只是略略垂眼,視線淡漠。
令人畏懼,又涼薄的男人。
母親離世那年,陸永善又帶了去季家拜訪。彼時兩家雖未解除關系,但這市井窮親早讓季家心生嫌惡,態度十分怠慢。
小小的陸白陪在一旁,聽父親毫無知覺地高談闊論,如坐針氈。
“哎呦,家里真是一貧如洗,老婆也死了,兒還吵著要學……學什麼小提琴?”
聊天間隙,陸永善苦連跌地賣起了慘,“這西洋樂太貴了,我們這種家庭怎麼學的起呦!”
他眼珠咕嚕,瞄端坐上首的當家季林,盼他能發話撥錢。奈何人家正與旁的客人談笑風生,并未理會。
陸永善有些訕訕,便自顧自地圓了話頭,“哎,要是兒子也就罷了,兒哪值得花這麼多錢……我啊,只盼落落早點長大,將來嫁個好人家。”
梧川民風守舊,思想封建,世世代代重男輕。陸永善這番言論,在家也常說得理直氣壯。
雖早已麻木,恥還是讓陸白攥手心。
“好人家?”
忽而有人嗤笑一聲,懶洋洋道,“自己親爹都不寶貝,等著好人家寶貝,不可笑嗎?”
是季扶開了口。
他聲音不大,卻讓席間眾人聚齊了目。
彼時,為聯合南城洪氏投標南城地皮,季林正準備將大兒季晴嫁洪家。
即便洪家獨子風流紈绔,花名在外,即便季晴早有摯人。可家族聯姻,是不可推諉的責任。
季扶此言,分明意有所指。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季晴沉默不語,季林則神慍怒,狠瞪著他,抿一條直線。
季扶并不在意,而是悠悠起,走到那安靜乖巧的小丫頭面前站定。
“想學音樂?”
陸白怔了片刻,拼命點頭。
想學,不甘心,不想認命。
自從鎮上一名音樂老師發覺的天賦,帶著門了幾堂課,陸白就如中魔咒,無法忘懷。
季扶看出眸子里的求,沒什麼表,回首對陸永善道:
“讓學。多費用,我出。”
那年陸白十一歲。仰著季扶,如在仰天神。
那是他第一次改變的命運。
……
雨后清晨,天空分外藍澈。穿明凈亮的玻璃,主臥大床一片狼藉。
陸白睜眼,盯著頭頂繁復床幔,宛如隔世。
十年流,的命運竟再次在季扶手中逆轉。
渾如被碾過,一骨頭都要散了架。床側早已冰冰涼涼,季扶有著嚴苛的生鐘,無論昨夜折騰到多晚,到點便會離開。
細白胳膊探出被窩,索床頭的手機,指尖卻率先到一個霧藍的絨盒,遲疑一頓。
起打開,里頭躺著一條極品無燒鴿紅吊墜。層層碎鉆簇擁碩大主石,妙絕倫的切割,在天中閃爍著妖異奪目的。
——又是季扶在某個拍賣會所得的戰利品。
婚姻關系如此淡漠,季扶卻保持著送禮的習慣。每次回到軒城,便給帶一件價值連城的珠寶。
濃彩藍鉆,翡翠,祖母綠項鏈。如今這是第四件。
關上絨盒,陸白心有些異樣。
一樓餐廳,季扶正在長桌邊用餐。斜照進落地窗,男人側影拔,如詩如畫。
聽到腳步聲,他掀起眼皮,目停留在陸白修長雪白的頸子上。殷紅青紫,全是昨夜留的痕跡。
“……早。”難堪地了外套。
季扶懶懶收回視線。
陳嬸端來熱氣騰騰的瑤柱粥,兩人面對面坐著。氣氛安靜得異樣,陸白小口喝著粥,躊躇片刻:“謝謝你的禮。”
季扶漫不經心“嗯”了一聲:“喜歡就好。”
空氣迅速恢復死寂。
明明幾個月未見,春宵一夜后,他們竟無話可聊。
司機在花園里候著,季扶今日集團有會,一早便要出門。起前,他瞥了眼陸白空的指節:“戴上婚戒,今晚陪我回趟本家。”
陸白握著湯匙的手一僵。
沒等回應,男人邁著長徑直離開。
后傳來關門聲,被獨自扔下的孩默然放下湯匙,自言自語道:“……我能說不嗎?”
陳嬸正在收婉,以為在與自己說話:“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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