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薛向出了菜場，擡手看了看時間，已經七點十分了，八點鐘家裡三個小的還要上學，時間有些。薛向把菜籃掛回車把，上坐位，左手提了大麻包，右手掌住車把，一路風馳電掣地向家裡奔去。時間是來不及給們做早飯了，路過紅星食堂，買了三斤大包、兩斤油條塞進菜籃。豆漿之類的流質容易撒，不方便存放，只好作罷。

五分鐘後，薛向駕著自行車駛進軍分區大院，一路上招呼不斷，又過了兩分鐘方纔進了小院。進得院來，只見小意和小適兄妹倆正各自端著水杯在浣洗池邊刷牙。薛向將車停進車棚，提了麻包和菜籃向浣洗池走來，及到近，立住腳，盯著兩兄妹怎麼看也看不夠。

小適穿著土氣的青棉，兩隻袖口破舊已出了一些棉花，一條鬆垮的黃棉，也不知是撿的誰的洋落兒，初春的時節最是寒冷，腳上還是單面布鞋。小意穿的也好不到哪兒去，一鬆垮垮的土黃軍裝，肩寬袖，也明顯大，腳幸虧還打了幾個卷，不然非拖了地不可，腳上蹬著雙黃膠底布鞋，左腳腳尖還用塊麻布打了個歪歪扭扭的補丁。一看就知道兩兄妹的服鞋子也是東平西湊，讓人大改小給製的，薛向知道這都是小晚的手藝。

薛向從記憶裡知道整件事前因後果，自從兩年前父母去世後，他一直逃避這個事實，害怕見到這幾個弟妹，害怕看見他們想起慘死的爸媽，除了每月去革委會領取四人的生活給小晚，他甚至很回家吃飯。此時的薛向無限慨，心裡暗暗發誓再不讓弟妹吃一點苦，要補回對他們所有的虧欠。

小適覺得今天的大哥很奇怪，平時見了自己都是馬上躲開的，甚至都不主跟人家說話，今天是怎麼了，大早晨不知從什麼地方回來，一直盯著自己和三哥看個不停。

“老三，小四，你們二姐呢，快快洗好，過來吃早飯，大哥給你們買了紅星的大包子。”薛向揚了揚菜籃，笑瞇瞇的對兩個小傢伙道。

兩個小傢伙有些不知所措，牙也不仔細洗了，草草漱了口，相互對視一眼，兩雙小眼睛滴溜轉，滿是迷惘，有些弄不清狀況。

薛向看著兩個小傢伙的滴溜轉的眼睛，既覺得可又到心酸，弟弟妹妹被哥哥照顧這天經地義的事，到了他們這兒居然了奢侈。兩個小傢伙一言不發地跟著薛向進了堂屋，小晚正在廚房準備早餐，薛向擱置好麻包和菜籃，準備進廚房小晚出來吃飯。

薛向得廚房，廚房裡米香瀰漫，煙氣蒸騰，一土黃軍裝的小晚正在竈臺煮著稀粥，瘦弱的小手裡正拿著鍋鏟在鍋裡攪，眼神呆滯，像是在思索什麼。

“小晚，出去吃飯吧，早餐我買回來了，你去吃吧，粥先別煮了，待會兒我來煮。”薛向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小晚的肩頭，心疼地說道

“這是米缸最後一點兒米了，離下月五號領生活費還有十來天，家裡已經沒多錢了，看來撐不到月底了。小意的書包壞了，已經不能補了，算了，拆了給小適做雙子吧……”小晚正爲家裡的生計發愁，突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就聽見有人說話，回頭一看，居然是大哥。

“大哥，院子裡的服是你洗的？”小晚的眼睛地盯著薛向問道。一早就起了，準備洗服，來到庭院，卻看見晾繩上掛滿了洗好的服，浣洗池的盆裡空空如也。好奇極了，回到廚房準備去買菜，發現菜籃沒了，打開存放票據的暗格，暗格的票據了一大半，嚇得以爲家裡遭了賊，趕跑去薛向房間喊大哥，不想大哥不在房間，細想想，猜到了一種可能，只是不敢相信，現在薛向回來了，第一時間就向他求證。

“是我洗的，米麪我也都買回來了，以後你和老三，小四隻管讀書，家裡的事就給我了，從前是我這個大哥對不住你們，從沒好好照顧你們，讓你們了那麼多苦，以後大哥好好補償你們。”薛向低聲音說道，一時眼圈有些發紅。

小晚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抱著薛向，腦袋埋進薛向的膛，邊哭邊打，哭得撕心裂肺。小晚哭得狠了，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哭聲漸漸一一的，彷彿要把父母去世的哀傷，這兩年的苦楚一腦兒地發泄出來。

薛向左手小晚的頭髮，右手輕輕拍拍的背脊，助理順呼吸。這時，兩個小傢伙聽見姐姐哭聲，闖了進來，看見二姐正撲在大哥懷裡哭，以爲混蛋大哥欺負二姐了。小意眼睛惡狠狠的瞪著薛向，兇狠得像只小野狼，小適小兒一癟，眼看也要發聲。小晚見他們兩個進來了，也就放開了薛向，收住哭聲，薛向走上前要去抱小適，剛一手，小適卻扭了小子躲了開來，薛向尷尬萬分，自己這個大哥真失敗，太不得人心了。

“老三，小四，幹嘛呢，怎麼不理大哥，剛纔是二姐不小心，竈臺的菸灰瞇了眼，疼的掉眼淚了，大哥過來幫我吹眼睛呢。”小晚紅著眼睛道。

“二姐騙人，大哥纔沒那麼好呢，上次人家摔地上，他都沒抱我起來。”小適用指頭指著薛向，控訴道。小傢伙記好著呢，誰好誰壞，心裡門兒清。

“是大哥壞蛋，以後大哥天天抱著小適好不好，好啦，咱們去吃飯，以後想吃什麼，要買什麼都跟大哥說，不許再麻煩你們二姐，大哥來照顧你們。”薛向蹲下子，溫地著小傢伙說道。

小意沒有說話，眼神的兇狠漸漸淡去，脣閉，看來還沒原諒這個大哥。

薛向熄了竈火領著兄妹三人拿了碗筷進了堂屋，取出菜籃裡包好的油紙袋，放到一條黃的木條案上，這是他們的餐桌。四人圍桌而坐，薛向打開紙袋，食的熱氣冒出來，人的香氣挑著食慾。

“來，自己拿了吃，包子是豬香菇陷的，油條也是現炸的，趕上手吧您勒！”薛向怪腔怪調的吆喝著，沖淡不剛纔的尷尬。小晚三人早饞得不行，薛向話音剛落，六爪齊出。

小晚抓著兩個包子，左手的那個狠狠塞進裡，大口吞嚥，紅豔豔的辣油流到手上也不覺燙。小意左手一油條，右手一個包子，咬口包子，再撕一口油條，許是油條太燙，邊撕咬邊顛簸著散熱，就是不撒手。小適手小，雙手抱著包子啃咬，一個包子就擋住了半張小臉，恨不得把小腦袋鑽進包子裡，邊啃邊把大眼睛過包子的上沿，直直地盯著桌子，守得可嚴實了，典型地吃著碗裡的著鍋裡的。薛向看著弟妹吃得狼狽，有些心疼，起給三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三人也不說話，悶頭大吃。小適吃完兩個大包子還待去拿，被薛向攔住：“小寶貝，吃太多了你的小肚子會疼的，留著下回吃。”

小丫頭眉頭一皺，小一扁：“上回什麼時候吃的大包人家都忘了，下回是什麼時候啊，二姐和三哥都還在吃，我也要吃呢，纔不要等下回呢？”

“小寶貝，大哥以後每天都給你買，現在不許再吃了。大哥中午給小寶貝燉豬蹄吃，小寶貝現在吃多了，中午吃的時候，你的小肚子可沒地兒裝了。”

“中午吃豬蹄？噢，噢，吃嘍，好，我不吃了，中午吃的時候，二姐和三哥就沒我吃得多啦，嘻嘻。”小傢伙樂了，自以爲得計，笑得月牙彎彎：“大哥，你真的每天給小適買包子嗎？真好，以前你都不跟人家說話呢，還有，以後都要我小寶貝，我喜歡聽呢，不準小四，可家裡有那麼多錢嗎，算了，我還是兩天，三，…五天吃一次吧。”小傢伙掰著小指頭，慢慢從二加到了五，小模樣認真極了。

“好，以後只你小寶貝，大哥以後每天都陪小寶貝玩兒，包子小寶貝什麼時候想吃，都有的，就怕把小寶貝你吃小胖妞兒哦”。小適從椅子上溜了下來，邁著小短兒向薛向這邊移，小手著薛向的大就要往上爬，薛向一把把提起抱進懷裡，小傢伙咯咯直笑。

“大哥，家裡沒多錢了，小意書包破得太厲害，補不了了，小適的兩塊錢書本費還沒呢。”小晚吃飽了，了脣。

“我不用書包了，二姐你給我找塊布，我用布包了就好。”小意接過話道，小傢伙才八歲就懂事了，知道家裡困難，不想讓姐姐爲難。

“用布包哪行？老三，傍晚放學，你們到門口等我，我們一起去給你買書包，還得給你們仨添幾服。以前是大哥的錯，只顧了自己，今後你們三個安心讀書，有什麼困難都跟我說。”了懷裡的小適，薛向道。

“大哥以後你都這樣抱著我嗎？好怕你又變回以前那樣，不理人家。”小適小手抓著薛向的領，瞪大眼睛盯著薛向。

“放心吧，小寶貝，大哥保證每天都抱你。”薛向親了親小傢伙的臉頰，掏出錢包，拿出一張五元的鈔票遞給小晚道：“這錢你拿著，給小適完書本費剩下的你留著零花，都念中學了，是大姑娘了，上怎麼能沒點錢。再說你有了錢，也方便給老三和小四買些零兒。”他們姐弟仨雖然分別念兒園、小學、中學，卻是在一個校園，都是育英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