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燮把鏡子給小廝，讓他還給主人去。

那小廝應聲離開，剛走到門口，外面忽然響起一道有些刻薄聲音：“捧硯拿著鏡子在這兒晃什麼呢？東西還沒收拾好嗎？老爺上衙前吩咐了，今日必須把大爺送回老家，如今都快過辰時了，還有這麼多箱籠沒裝車，是想等老爺回家來再發作一次麼！”

他趴在床上不好轉，只看出是個穿藍長衫的人，一腳踩在門坎上，像監工似的指指點點。

門外又有一個人說：“崔明，你也看見了大爺的傷，怎麼忍心這樣催？”

崔明冷哼一聲：“源大叔，你老只看到大爺有傷，沒看到二爺的傷嗎？你這話是抱怨老爺不仁，還是夫人不慈？我看在你老跟我爹多年的份上只當沒聽見，你你家捧硯也別再里里外外地閑晃，有空還是去幫忙裝車，早點上路大家都安生。”

有他盯著，仆婢的作明顯加快，捧硯送了鏡子回來也加了搬家行列。箱籠一只接一只地往外送，搬得差不多了，外面又進來兩個高大的男仆，架著崔燮就要往床下拖。

“源大叔”連忙撲上來攔著，人找了張春凳進來，鋪上幾層被褥，那兩名仆人往凳下穿了杠子，大步流星地把他抬到后院。那里已停好了一輛青油篷小車，里面堆滿了各箱籠和包袱，車頂還捆著幾個，只在廂門旁留了窄窄的一塊地方，他得蜷著才能躺下。

崔源嘆著氣說：“這樣窄的車子，路上顛顛簸，到爺的傷口怎麼辦？”

崔明淡淡一笑：“大爺是罰歸鄉，又不是領了差事回去打理家業，還能要多好的車子？咱們家總共才幾輛車，老爺要會客，二爺要請醫，夫人也得吩咐下人出去辦事……哪離得開？依著老爺的意思，本是要在外租車的，還是夫人心疼大爺有傷，特地給你們騰了這輛車出來。源大叔回鄉后也多多規勸大爺，若他將來懂事了，夫人說不得還要勸老爺接他回來的。”

外院的門檻已經拆掉了，幾個健仆拉著車出去，崔源也顧不得和他打口舌司，出去駕上車，而后吩咐兒子：“你在后頭跟車，小心看著大爺，別他了傷口。”

捧硯老老實實地跟在車后，時不時掀開簾子看崔燮一眼。崔燮是現代社會長大的，哪兒能心安理得地看著個十來歲的大孩子跟在車后走路，在他掀車簾看自己時，便手攥住簾子，聲說：“你到前面坐著去，我要用人就在后面你了，不然你這麼一會兒一看，我也待不安穩。”

他說了幾回，捧硯才趕到車前，和父親并排坐著趕車。

車子走出沒多遠，那扇院門便被人從里面砰地合上，關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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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天氣極熱，車箱里卻窄小憋悶，兩個氣的小窗都給箱籠擋住了。崔源怕小主人傷口化膿，離開崔府不遠就停下車，走到車廂后查看他的傷口。

路上人流熙攘，不人打馬從車旁邊過，好奇地朝車里張。崔燮拉著腰帶寧死不放，堅決地說：“我的傷我自己知道，敷上藥就涼涼的，不礙事。咱們在路上看了也是白看，萬一再沾上灰土，弄臟了傷口，反而容易染，等到了住的地方我會自己換藥的。”

崔源無奈地說：“人家了傷的，還要撮把細土灑在傷口上止呢，便是沾上些飛塵又能怎地？爺不愿我看也罷，等出了京，咱們先去尋間干凈客店住下，請個醫來看傷。”

他了崔燮的額頭，覺著有些燙手，嘆了口氣，重回前頭駕車。

他雖然擔心崔燮的傷，可也不敢在京里找地方住下。他怕投店養傷的事那些一心結夫人的人聽說了，背地里添油加醋地告訴崔榷，更傷了他們父子的份。好在京城里外的道十分平坦，馬車走快些也不太顛簸，他便急趕著車離京，趕在午飯時分就進了通州。

他也不大認得地方，進城后問了幾個人，便順著大道而下，直奔臨街客棧。

這客棧是個兩層小樓，外面看飛檐斗拱，彩繪雕磚，建得十分華，大堂里面卻不知為何有些冷清。

崔源父子駕車靠近店門，卻看見里面的客人個個低眉順眼地坐著，也不見他們筷。店外倒有幾個布裹幘的漢子把住大門，個個生得高大雄健，上帶著戾氣，鷹鉤般銳利的雙目盯著來往客人，路人都被得閃向道另一邊。

另有幾個讓伙打扮的人拘拘地站在那些大漢邊。崔源不知出了什麼事，便停下車，遠遠問了一聲：“小二哥，你們這店今日還納客不納？我家小主人急著要投店，這里不行便去別家了。”

小二們不敢出聲，門口站的一個壯漢卻掃了他一眼，沉聲道：“你話說得倒地道，看你這打扮，像是京家的下人，你家主人是哪位？你說后面車廂里是你小主人，怎麼車轍這麼深，倒像是堆了貨？”

他問話時，客棧樓上忽然傳來幾聲重重的響，像是有人在摔桌子，還有呼喝聲，只是隔著窗子看不清。

崔源越看越覺得不對，有些后悔聽人指點來了這家客棧，便抖了抖韁繩說：“你們這店既然不能住，我們走便是了，何必拿人當賊問。我家小主人是正經家子弟，豈能隨隨便便拉出來人審問。”

他心里有些氣惱，卻不愿多事，便要撥轉馬頭，避開他們重新上路。那大漢卻向左右打了個眼，帶著人迎上馬前，淡淡地說：“錦衛在此辦案，你們自己撞上來，形跡可疑，不說明白卻是走不了了。”

他走到車前，起擺，出一柄細長的繡春刀，在他們父子面前晃了晃。

崔源在京里見過錦衛抄家，頓時臉發青，聲道：“大人，我家爺是戶部云南司崔郎中的長子，今日還是頭一回出門。我們因是要回遷安老家，多帶了些行李，才會深了車轍，與大人要找的歹人絕無關系！”

那名大漢沉道：“是崔榷崔郎中之子？可有路引在？”

崔源立刻從袖中取出路引，又從懷里取出一封整銀，一道塞給他。那名錦衛卻不接銀子，看罷路引還給他，擺擺手道：“算你們運氣不好，撞上我們謝千戶在此辦案，妖人還沒擒獲之前我也不能放你們離開，且在這里等等吧。”

崔源苦不迭，懇求道：“我家爺上有傷，這麼熱的天氣，他悶在車里，只怕傷口發起來，可是要命的！”

錦衛納悶道：“你家這小公子得罪什麼人了，竟要帶著傷回鄉避難？我怎麼不曾聽說近日有哪家勛戚、大臣與人結怨了。”

崔家父子是做家人的，又不能說是自家主人偏心繼妻子，把元嫡長子打這樣，只好都憋得面紅耳赤。那名錦衛也不問，揮手旁兩人到后面檢查。

兩名錦衛便繞到車廂后，敲開車門，還算客氣地道：“車可是崔大公子？請下車一見，我們要查查車里的東西。”

車門從里面推開，門扇邊扣上五蒼白修長的手指，隨后便出半張帶著病容的臉。那張臉也和手一樣蒼白，兩頰燒得嫣紅，雖然被車廂和袖子遮了大半兒去，出的眉眼卻像躍的火苗般明艷，頓時照亮了見到之人的視野。

他的眼底布滿，鼻尖也有些紅，含著薄薄的淚朝兩名錦衛笑了笑，啞聲說：“抱歉，我在車里蜷一路了，有點發麻，勞兩位等我緩緩再下去。”

二人看著他的模樣，簡直覺得自己早前懷疑他是匪類的念頭是，和悅地說：“不要，崔公子上不是帶著傷麼，莫要撐，我們扶你下來。”

說著便拉開車門，把他從車里架出來。

崔燮在車里悶了一路，雖然自己一直在腦看書沒什麼覺，實際上上的已經繃得失去知覺了。直到被人喊起來，他才覺自己兩條本撐不住子，又麻又疼，腳一沾地就差點直接跪了。

幸好旁邊兩人扶了他一把，他扶住車，扛著麻站在車后。那兩名錦衛還要檢查里面的東西，看他一副搖搖墜的模樣，便主提議：“崔公子也不必在這兒站著，你家仆人扶你進店歇歇，等我們千戶大人拿下妖人再做打算。”

崔燮便拱手道謝，扶著車廂慢慢往前挪。捧硯匆匆跳下車來扶他，手里還拿著父親給他的紙包，悄悄塞給那兩人。

誰料兩名校尉也不肯收，苦笑道：“謝千戶規矩嚴，我這里收你幾兩碎銀，還抵不了一壺好酒，回去倒要挨罰，不值當。好生扶你家小主人進去吧。”

崔燮道了聲“辛苦”，扶著捧硯往前走。剛走到車頭附近，客棧二樓忽然傳來重重的轟響，臨街一面窗子猛地飛落下來。

他們倆被低空墜嚇得停了腳，朝上面看去，那窗戶后接著跳下來一個四十來歲的瘦漢子，輕盈地落到地面，右手提著柄倭刀，腳尖一蹬，直朝著他們主仆沖來。一名穿著青綠曳撒的男子跟在他后沖到窗邊，倚窗欞看了看，朝后揮揮手，一翻跟著跳了下來。

捧硯嚇得尖起來。崔燮也有種穿進古裝武俠劇的錯，愣愣地看著他們，直到前面那人快沖到面前才反應過來，條件反地把捧硯推向遠。

那人看也不看捧硯，右手長刀搭在他頸邊，子一轉，便用右臂夾住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