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疏雨苦兮兮地仰頭看著周雋,看到他的目在一瞬間有了一微妙的閃。

一瞬過后，那點亮忽然又熄滅，回到平靜的黑一片。

連帶剛才的張焦灼也一起消失不見。

“我給你——吹吹？”周雋咬著字地反問了一遍。

問的是“我給你吹吹”。

聽起來是“你想得還”。

沉默著對視了三秒,孟疏雨輕輕回了手：“……你要是不吹就別拿著我手，我自己吹,你去跟談部談事好了。”

說著背過去,對著手背那坨淡綠的清涼膏一口口吹起了氣。

后安靜片刻,忽然傳來靠近的腳步。

以退為進果真是制勝法寶。

古人誠不欺。

孟疏雨不聲等著，下一秒，手心里多了一管燙傷膏。

周雋：“行，你慢慢吹，我去忙了。”

“……”

“我跟你說,當時我是沒照鏡子，我要照了,肯定能看見我那臉比我手背上的燙傷膏還綠！”

下了班吃過晚飯洗過澡,孟疏雨趴在公寓臺窗邊,和陳杏氣哼哼地講著電話。

電話那頭，陳杏“嘶”了一聲：“不是,我怎麼就不信呢，這世界上還能有這麼不解風的鋼鐵直男？”

“當然不會有，有也不會是周雋！他就是看出我演他了。”孟疏雨說到這里嘆了口氣，“就算我痛是演的，給他擋災總是真的吧，配合下怎麼了……”

“就是啊，這麼說你中午聽到那墻角是真的？我本來還覺得說不定只是周雋在兄弟面前裝個B，裝得對你沒意思似的，好多男人不都喜歡這樣撐場面。”

孟疏雨想也沒想地搖了搖頭：“周雋的B才不會裝在那種無聊的地方,他也不用靠這事撐場面，他要是這種低級的男人，我還看得上他？”

“所以你現在寧愿接這個高級的男人其實不喜歡你的殘酷現實？”

“是，”孟疏雨揚揚下，“他不喜歡我，我可以讓他喜歡我，他要是低級，我不就直接失了嗎？”

陳杏在電話那頭沉思了足足十秒鐘，發現這邏輯意外地無懈可擊。

“確實，論格局還得服我孟姐。”

“那可不。”孟疏雨百無聊賴地趴在窗沿，盯著對面七樓黑黢黢的臺碎碎念，“怎麼還不回來……”

被燙傷那會兒已經過了下班時間，后來回到辦公室就聽談秦傳話，說周總讓總經辦的大家沒事都早點下班吧。

意思他們會談到很晚，別辛苦著等了。

孟疏雨先是了個理傷害，看周雋這麼無，神又添重創，也不想加班了，當場打卡走了人。

到這會兒九點多閑下來，給自己又涂了一次藥，想起周雋到臺看看，卻發現他那間公寓還沒亮燈。

“嘖，人確實善變哈，前兩天還生怕自己變心太快惹禍上，今天就——”陳杏學著孟疏雨嗲氣的腔調，“‘怎麼還不回來’了。”

“我這不是發現自己杞人憂天得太早了嗎？明天的事明天再擔心，今天我先得到他的心。”

這單押話音剛落，對面七樓亮了燈。

孟疏雨盯著那頭慢慢直起子：“我的獵回來了。”

“打算怎麼著？大晚上殺過去？”

“那怎麼行，你沒聽過一句話‘高級的獵手往往以獵的姿態出現’嗎？我才不……”

孟疏雨話沒說完，忽然看到對樓臺門被人一把移了開來。

人在窗前一個撤退不及，隔著一條路的寬度和周雋在高空中迎面相撞。

怎麼會有人一回家就直奔臺。

這下要被當窺的變態了。

孟疏雨飛快頭腦風暴，一滯之下悄無聲息地挪開視線，一手握著手機一手做著擴運，在臺來回踱著散起步來。

對樓臺，周雋腳步一頓過后，慢慢彎下腰拿了把噴壺，給臺的花花草草澆起了水。

次日一早，孟疏雨在鬧鈴聲中醒來，照常起床洗漱吃早飯，發現例假來了，把冰豆漿放進了冰箱沒喝，然后出門上了班。

等到了公司，被唐萱萱問起“疏雨姐你手好點了嗎”，孟疏雨才在這個尋常得有點過分的早晨想起了不尋常。

難怪總覺得今天早上了個什麼步驟。

原來是沒想起來涂燙傷膏。

但是——

孟疏雨低頭看了眼。

這手背不痛了也就算了，怎麼連紅都不紅了？

昨晚臨睡前還在想，周雋這麼火眼金睛，下次要再裝可憐，絕對不能這麼浮夸過猶不及了。

結果現在連“下次”的機會都沒了。

看看這又白又的手背，都好得不能再好了，還怎麼借題發揮。

談秦那什麼燙傷膏啊這麼靈。

孟疏雨收起嘆息，笑著答了唐萱萱一句：“放心，已經沒事了。”

唐萱萱瞅瞅孟疏雨的這無妄之災，走過來小聲說：“疏雨姐你跟著周總真的是太倒霉了，要不今天我坐回那隔間去吧，你也替我一禮拜了。”

“別別別，”孟疏雨一口回絕，看看唐萱萱疑問的表，也不好說現在就想去周雋那兒多倒霉倒霉，“最近人資組織架構調整的事，還有績效面談的事我都得好好跟進，坐那兒方便點。”

“行，那啥時候需要我上，你就跟我說。”

孟疏雨對唐萱萱比了個“OK”的手勢，拿上筆記本電腦和文件去了對面。

臨近三季度結尾，孟疏雨心里是想著拿下周雋，但奈何不了手頭事也是真多。

這一天下來，和各個部長敲著績效面談的時間，給那些想向周雋邀功表現的老頭答疑解，都是一群職等比高的前輩，也不能敷衍，連去洗手間都得見針，更沒法到周雋跟前去刷什麼存在，只能跟他隔著面玻璃墻各忙各的。

到了傍晚，孟疏雨才終于閑下來一些，怕一會兒又有部長找上來，趁著空檔去了趟洗手間。

進門正好上捂著肚子出來的唐萱萱。

“怎麼了這是，拉肚子還是痛經？”孟疏雨把人攙住。

“姨媽突然提前來了……”唐萱萱白著張臉有氣沒力地說。

“止痛藥吃了沒？”

“吃了，不過還沒起效。”

“行了，這也過下班的點了，趕回家休息去，有人來接你嗎？”

唐萱萱癟著點點頭：“我爸聽說我不舒服已經來接我了，這要讓我一個人，我連公車站都走不到。疏雨姐，我可太羨慕你這來姨媽不痛經的質了。”

孟疏雨目送著唐萱萱出了洗手間，著姨媽巾往里走去，忽然一頓。

孟疏雨怎麼就不能是個痛經的人了？

總經辦工位上，馮一鳴眼看唐萱萱從洗手間出來之后臉發白額頭冒汗，強撐著關了電腦下了班。

過了會兒，孟疏雨后腳出來，臉也比進去之前白了一個度，背脊也微微佝僂起來，看著像復刻了唐萱萱的模板。

這洗手間里是有魔鬼還是怎麼著？

馮一鳴想著是孩家的事，沒好多問，看總經辦人都走空了，起跟孟疏雨打了聲招呼，拎上公文包也下了班。

進到電梯在手機上打開了周雋的微信消息框。

周雋辦公室隔間里，孟疏雨坐在電腦前，一手捂著小腹一手著鼠標滾看資料，過了會兒，約覺對面玻璃墻那頭掃來一道視線。

孟疏雨裝沒看到，繼續盯著電腦屏幕，手從小腹挪開，在鍵盤上打了幾個字，然后又皺皺眉頭，把手捂回小腹。

眉心的每一褶皺都在表達著痛苦，但作又顯得小心謹慎。

五分鐘后，周雋從辦公室走了出來。

孟疏雨把屏幕上那行“孟疏雨穩住你能行”選定刪除。

“還不走？”周雋拎著外套站定在門邊。

“我……”孟疏雨抬頭看看他，出點難以啟齒的表，“馬上就走，您先走吧。”

周雋看了眼悄悄掩在桌底下的手：“有事就說。”

孟疏雨搖了搖頭：“我沒事啊。”

“那你捂著肚子是在孵蛋？”

“……”

“你說話能不能好聽點，我痛經，痛經行了嗎！”孟疏雨一臉被破的尷尬。

周雋走上前來：“吃沒吃藥？”

“吃了，但是那止痛藥起效有時間的，我得等起效了再回去，不然走不到公車站……”

周雋看了一會兒，朝樓下抬抬下：“送你回去。”

“真的？”孟疏雨抿著看了他兩眼。

“假的，你繼續待這兒。”

“那不待了不待了，”孟疏雨合攏筆記本電腦，起沖他笑笑，“謝謝周總。”

孟疏雨“殘志堅”地跟著周雋到了停車場，才發現任煦不在。

但今晚開車的顯然不能是這個“病人”了。

見周雋拉開了駕駛座的車門，孟疏雨順理章上了副駕。

第二次坐在這個位子，已經沒了上回那種坐上司副駕的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