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在家嗎?”
他走出廚房一看,是小舅舅徐軍領著三個表弟來了,爺兒四個都邋里邋遢的,尤其最小的老五,服是破的,頭發像窩,臉上還有一塊黑。
徐軍好吃懶做,媳婦也好吃懶做,但兩個懶蛋養了一串孩子,本來他們徐家就窮,現在更是窮得飯都吃不上了。
趙明山很不喜歡這個小舅舅,平時又吃又拿不說,一到年底,就上門各種訴苦,狠狠的敲一筆竹杠,不是他家,還有大姨家這是這樣。
他淡淡的說道,“舅舅來了?”
徐軍點點頭,往屋子里瞅了瞅,說道,“你爸媽都不在啊?”
要是以前,趙明山會耐著子陪他說一會兒話,一直等到媽媽徐蘭下班,但今天他心不好,也就沒有了這一份耐心,而是直接問道,“舅,你來有什麼事兒嗎?”
徐軍坐到椅子上,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嘿嘿一笑說道,“也沒啥事兒,好多天沒見你媽了,來看看,今天上什麼班兒?”
趙明山一下子想起來,母親徐蘭昨晚和他一起上的夜班,現在不在家,準又是去廠里加班掙錢去了,父親曾經說過好多次,這麼干會把搞垮的,但母親都不當回事兒。
國棉廠規定,正常上班不得隨意遲到早退,但自愿加班不一樣,你想干多久就干多久,按照實際的時間計算,因此,趙明山立即站起來說道,“舅,你等著啊,我這就去把我媽回來!”
趙明山剛走到國棉廠門口,趙萬東從門衛值班室里走出來,問道,“明山,你又來廠里干什麼?”
他回答道,“爸,小舅舅來了,說是來看我媽,我來回去!“
趙萬東很贊的點了點頭,說道,“快去吧,你媽那個人脾氣太倔了,我說過多次不讓這麼加班,就是不聽,這樣正好,讓趕回家歇一歇!”
徐蘭的脾氣不好,有時候說話也不好聽,但作為丈夫趙萬東,還是很心疼。
作為廠里的勞模,車間的老資格,徐蘭干活又快又利索,正低著頭干得起勁兒呢,組長萬麗走過來說道,“徐大姐,明山來找你了!”
徐蘭匆忙走出車間,問道,“明山,出什麼事兒了?”
趙明山說道,“媽,舅舅來了,他說找你有急事兒,你快回家看看去吧!”
徐蘭連忙問道,”什麼急事兒啊?”
趙明山怕不肯回去,說道,“可能是借了錢不還,人家四堵他,還把他家里都砸了吧!”
徐蘭一聽,皺著眉頭說道,“真是不省心,好,你等著,媽去跟組長說一聲啊!”
當天晚上,徐軍和三個孩子吃了徐家的所有零食,吃了徐蘭做的一大鍋熗面疙瘩湯,第二天早上臨走,還帶走了徐蘭連夜做的一大鍋白面饃饃。
還有一兜子打著補丁但洗得干干凈凈的舊服和十塊錢。
把弟弟一家送到公站點,才從匆匆去上班兒。
不知道是因為遲到了,還是別的原因,徐蘭總覺得今天廠子里異常的安靜,和平常似乎不太一樣。
徐蘭加快步伐來到自己工作的車間,沒想到的是竟然大門閉。
年底這麼忙,咋可能還不上班呢?難道主任和組長都睡過頭了?
正不著頭腦呢,迎面過來了幾個工人,都是他們車間的,其中一個跟關系很好的中年婦說道,“徐姐你怎麼還在這兒啊,你不知道,咱們車間出事兒了!”
徐蘭嚇了一大跳,趕問道,“出啥事兒了?”
中年婦看了看四周,走上前耳語道,“我昨天沒上班,聽他們說,昨天傍晚咱們車間的機突然帶了高電,好幾個人都被傷了,和你一個組的魏姐,胳膊都被下來了!”
徐蘭一陣后怕,的位置離機最近,如果昨天沒走,也許傷的就是了。
“真的?“
中年婦點點頭,說道,“當然是真的,不過這事兒廠子里不讓往外說,咱們主任說了,今年發的過節費多,但誰要敢說,這錢就沒有了!”
徐蘭趕也點了點頭,說道,“好,我肯定不說,不過,咱們這些人咋辦啊,不上班了?”
中年婦說道,“那哪能呢,廠里把咱們都分開了,分到各個車間幫忙,我也不知道你分到哪了,你快去廠辦問問吧!”
雖然國棉廠已經封鎖了消息,但這種眾目睽睽之下發生的事,瞞上一天半天或許可以,但不可真正瞞得住,而且事故發生后,廠子里迅速找到了原因,是配電室出現了故障,迅排查了之后,順帶把廠子里所有的線路都檢查了一遍。
這麼大的靜不同尋常,而且,送往醫院的傷工人也有五六個了,那更是瞞不住。
所以,一直切關注著這個消息的郭芳自然也聽說了,這天一下班,就去附近的副食店買了幾個蘋果,興沖沖的來到了趙家。
本來,以為看到的是愁云滿面人間慘劇,沒想到卻是一家人圍在一起高高興興的吃餃子。
此時才想起來,今天是臘月二十三,農歷的小年。
徐蘭再喜歡郭芳,也覺得有些奇怪,小年兒按照老理兒,是不串門的,這姑娘咋就這時候來了?這個時候,作為家里的長,不應該忙著包餃子煮餃子嗎?”
郭芳盯著毫發無傷的徐蘭看了兩眼,除了失,還覺得奇怪,按理,應該傷了呀,而且還是重傷。
不管心里如何想,徐蘭還是熱的站起來說道,“小郭來了,坐下來一起吃吧!”
郭芳迅速調整了緒,說道,“不了,我來主要是因為,快下班的時候突然聽同事說,你們國棉廠出了事故,我有點擔心,所以過來看看,看到你們都沒什麼事,我就放心了,今兒過節,家里還等著我吃飯呢!”
本來徐蘭還覺得,剛才郭芳一進門就盯著看,那眼神讓人覺得有點發,讓有點不舒服,萬萬沒想到,原來是因為這個事兒。
一臉后怕的說道,“小郭,說起來這事兒都多虧明山呢,昨天我加班,是他把我回來了,不然的話,我干活的地方,離機最近了!”
郭芳覺得心里很憾,這個老婆子得很,這些天搭了這麼多東西,還幫干了這麼多活兒,連一句痛快話兒都沒得到呢。
趙明山是個孝子,要是徐蘭認準了,做主讓兒子娶,事就了一大半兒。
笑著說道,“明山是有大福大運的人,所有的霉事兒都沾不上他的,阿姨,既然你好好的,那我就先走了啊!”
年二十六的時候,廠子發了過節費,比往年都多,每個人二十塊,趙明山拿到錢第一時間就跑到了百貨大樓。
幸好,那件米的外套還在。
他買好了服,但如何送給肖姍的問題上,犯了難。
武警支隊并不算遠,坐上公車一個多小時就到了,他當面送給就行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特別的矛盾,明明很想見到,卻又不想見到。
還有一個很省心的辦法就是郵寄,他都打聽過了,本市寄郵裹很便宜,只需要一錢,但他又擔心,郵局效率不行,年前沒幾天了,萬一肖姍收不到怎麼辦?萬一包裹丟了怎麼辦?
糾結到第二天下班,廠里正式放假了,他決定還是由自己親手送過去。
臘月二十八,家家戶戶都忙著過年,徐蘭頭天晚上蒸饅頭蒸到半夜,早上沒能起來,趙明山燒了一大鍋熱水洗頭,換服,套上軍大,坐上電車出發了。
和熱熱鬧鬧的城里不一樣,武警支隊門前還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站崗的士兵一個個也都很嚴肅。
天氣很冷,尤其山坡上風大,更加冷,但趙明山一點兒不覺得冷,除了軍大特別暖和之外,他的心里也有炙熱的。
他快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忽然從旁邊跑過來一個人,有些焦躁的問道,“兄弟,你這是要去武警支隊嗎?”
趙明山點了點頭。
那人瞄了一眼他上的軍大,又問道,“你也在里面當兵?”
他搖搖頭,說道,“不是,我是來找人的!”
那人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說道,“兄弟,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趙明山一把掙開,問道,“什麼事兒?”
孫衛笑著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兒,我是鹿城大學的學生,我對象就是武警支隊的,但這幾天和我鬧矛盾了,我想跟道個歉,還在生氣不愿意見我,門衛都認識我,我去是不行了,麻煩你過去說一下行嗎?”
這的確不是什麼大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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