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在昏迷中失態的弱依賴，他抑制不住探究的沖。“似乎是很信任的人。”

“我真好奇什麼樣的人能讓信任，怕不是死人？”九微忍不住譏嘲。

他本想辯解，卻越想越有道理。

迦夜對人的警惕防衛之心極重，稍稍接近都不可能，近侍都隔絕在一定距離之外，能讓放下戒心的人可說本不存在。盡管神智不清，但放縱自己袒出脆弱，若是活人還真難以想像。

“也許你說的對。”

“殊影。”斟酎再三，九微還是明勸。

“別對心，不是適合的對象。”

“我知道你對的不一般，莫要忘了對方是怎樣的人，對那樣的人投，只會被利用得更悲慘，沒有心的。”

“況且又對教王宣稱練了心經，一輩子都不能與男人親近。就算有意，也無法與你之親。教王點下守宮砂也正是為此，稍有犯，你們會死得很難看。”

“我知道。”

明知有多冷酷，多無……

明知自己已斬斷了所有可能……

他狠狠灌下一杯酒，清洌的，像一團火燃盡複雜的愫。

九微輕喟，看著一同從淬鋒營裡殺出來的兄弟。

“人只要溫順可，在床弟之間極樂歡愉就好，了心便是麻煩。若是想，出了教有的是好人，憑你的才智品貌足可閱盡名花，何必自縛。”

他苦笑了一下，懶得再否認。

“我現在只希什麼時候能活著回中原。”

九微不再說話，兩人了杯，一飲而盡。

絕路

到召令踏房間。

迦夜收攏雙臂憑窗而立，黑發如墨，素清冷，神略為憔悴。

連日的疲倦辛勞讓眼下添上了兩抹青影，卻無損姣好的容貌。

“你找我？”

側過頭，凝視了半晌。

“準備一下，過幾日你下山去殺一個人。”

“誰。”

“鄯善國主。”

“為什麼是我們下手。”這種程度的刺殺通常該由九微麾下的弒殺組完。

蒼白的臉上沒有表，“教王的諭旨。”

教王親自下令，是對前日拒絕的報複？

“這次的任務……很棘手。”黑眸深不見，的表極為凝肅，“你心底也有數，只許功，不許失敗。”

失敗了會如何，沒有說，也不需要說。

現在的與站在懸崖絕境之上沒什麼兩樣，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無數眼睛在等墜落。

“原本我想親自出手，這樣把握大一點。”垂下眼，指尖無意識的拔弄著窗格。“但諸國貢事紛紜繁雜，這時候離教恐有什麼意外。”

只怕是教王早算計好，前腳一走，後腳就有人搗鬼，縱使刺殺功，也抵不了政事疏失的罪名。

“教王……”他不知是否該說破，語聲微頓。

“他未必是要我死，不過是給點苦頭，想我屈膝求饒。”說的很直接，黑眸泛著冷。“說到底，上次的事不論真假，都拂了他的面子，也算是借機給個警告。”

“我會小心。”

默然注視良久，說不清心底的不安是從何而來。殊影行事已久，手法嫻，照說與親至並無兩樣，卻怎麼也找不出以往的篤定。

放下了莫名的焦慮，開始說此行的要害關節。

“鄯善國主擅鷙權謀，機慮甚深，數年前從貴霜國重金禮聘請了一位高人為國師，據說暗探所報武功極強，非常人所能敵，正面沖突勝機不大。”

“最好是躲過國師突襲。”他安靜的接口。

“不錯，要記住必須一擊得手。鄯善國主的近侍都是國師一手調教，冠於西域諸國之上，一旦對方警覺，絕不會再有重複刺殺的機會。退走的時候務必小心，不然……”

一貫無波的眉間有憂，他點點頭記下。

“隨便你帶幾個人去，要什麼東西但去提取無妨，你……自己留心。”

冷淡的話到最後，還是流出關切之意，他心裡微微一暖。

沒想過會是這種結果。

探明了鄯善王的習，國師出的時間，侍從崗的規律。

心策劃布置了路線，順利的切至殿，解決掉幾個礙事的侍衛，只等一劍斬下，任務便算終結。

唯一意外的是突然撲出來的孩。

那個的死死攔在鄯善王前，渾抖。

“別殺我父王。”

他該毫不留的刺下去，把連同後的鄯善王一起斬殺當堂。一個手無縛之力的本不構阻礙。

不知怎的……那張淚流滿面的忽然刺痛了手，他竟一時定住。

待回過神，勁風從背後襲來，他被迫翻躲，失了先機。

國師掠了進來，同時湧的，還有大批被驚的侍衛。

僅僅手了數招，心已冷如死灰。

國師的功力之高，絕不是力制的他所能比擬，若不是按事先置好的路線走得快，只怕已被重擊活擒。

此刻躲在匿的室，聽憑赤雕裹著臂上的傷，苦難當，茫然不知所。

唯一的一次失手，卻足以葬送一切。

想起迦夜臨行前的叮囑，心裡塞滿了悔恨，幾裂。

那個四面楚歌中的人，還在等他回去。

那麼艱辛的撐到現在，卻因他一個失誤，雪上加霜。

赤雕在一旁默默良久。

“老大……你逃吧。”

他迷茫的抬起頭，腦中一片空白。

赤雕臉沉重，握著拳。

“任務失敗，回教了也是死罪，再怎麼幸運也會被廢去武功，飼以墨丸貶斥為奴，終不得解。”

“倒不如逃的好，雖然赤丸在，至能一個月無虞，快馬加鞭，十餘日即可到江南，那裡有的是名醫，或許能找到解法。”

逃？

赤雕所說的句句耳，他不自覺的向南方。

一別多年的父母兄弟又浮現在眼前，剎那間搖起來，幾不顧一切的打馬而去。縱然解不了赤丸又如何，能活著看一眼故鄉也是好的，行走般的臣虜走狗，與死何異。

可是……

北方的風凜如刀割，不知是什麼力量牽引，他怔怔的看著遙不可見的山影。

拋下一切逃遁而去？

失敗的責任全數落到迦夜上，在斷崖之上，重重的推一把？

任務落空，影衛叛逃，對而言意味著什麼？

那雙瘦弱的肩膀，可還承擔得起重重襲來的逆浪？

赤雕依舊在耳邊勸說，他閉上了雙眼。

良久，沙嘎的聲音幾不可聞。

“回教。”

迦夜依然立在窗邊。

聽著他述說經曆的細節，一直不曾回頭。

“為什麼沒刺下去。”沉默的聽完一切，淡漠的詢問。

他沒有回答，也不知如何回答。

寂靜了許久。

“為什麼回來，你知道會有什麼下場？”

下場？

不外乎背負起一切罪名，攬過所有責罰。

運氣好或許能揀一條命，終為最下層的奴僕；運氣不好會按最嚴的教規，盡種種酷刑，釘在刑臺上痛足七日七夜後死去。

教中的刑律之嚴，與位高者的樂一般超常，人所共知。

終於轉過臉，黑眸幽深如夜。

他垂下眼，心中一片死寂的灰暗，木然的開口。

“我的命是你的。”

沒看見迦夜是什麼神，只聽得冷冷的吩咐。

“去刑堂領三十鞭，死牢，等候教王發落。”

三十鞭。

皮開綻的劇痛漸漸麻木，死囚牢裡沉沉的腐氣撲鼻而來，他盡量直，靜靜的靠在石壁上。不遠，一只碩大的老鼠正啃著腐的木角，黴爛的稻草下，數只蜘蛛從陳年髒汙的漬上忙忙碌碌的爬過。

四周不時傳出拷打的慘號和憤怒的咆哮，種種怨懟罵聲不絕，宛如詛咒徘徊在耳畔。黑冷的囚室長滿了青苔，無窗無燭，照不到天，不知有多人在這裡度過最後一段時日。

獄卒也有些奇怪，見如此靜默的死囚，仿佛業已全然認命。

“殊影。”一張悉的臉在柵邊現出，九微掩不住焦灼。“你怎麼樣。”

他想扯出笑，卻僅是無力的彎了彎角。

“還好，這點傷不算什麼。”

嗒然一響，一匣上好的傷藥拋在手邊，猶帶著溫。

“你別多想，先忍著點。我試試有沒有辦法幫你開。”

開？怎麼可能。

在教王蓄意打之下，無異於天方夜譚，彼此心曉事有多絕。

“迦夜會怎樣。”

“你還問？”九微登時氣結，直想狠狠的鑿醒他。“把你丟在這裡不管不問，分明是打定主意丟卒保車，舍棄你來保全自己的地位。”

“是我罪有應得。”他的接口。“早警告過我不能失敗。”

“沒見過這麼狠心的人。”九微恨恨的低咒。“別說求，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他沉默的聽九微抱怨。

“千冥準備把責任全推給你，以免波及到迦夜。教王怕也有此意，殺了你就當是斬了迦夜一只臂膀，既削了的勢力，又貶抑其地位，比直接對下手好得多。”

“只怪我自己授人以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