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蘇英和葉蘇梅洗好了澡，兩人抬著洗澡桶出來潑水。

　潑完水把洗澡桶放回去，蘇瓷過去往里面添水，接著去洗澡。

　葉老二出去后，葉安國和葉安軍面面相覷，在院子里呆一會又回了屋里。

　蘇華榮去拎了窩邊裝蛋的竹籃子，小心翼翼把蛋收了起來。

　葉蘇英和葉蘇梅披著漉漉的頭發，到葉蘇紅面前，小聲問怎麼了。

　們在屋里洗澡，倒是聽到吵架的聲音了，但看不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葉蘇紅去棗樹下坐下，葉蘇英和葉蘇梅跟過去。

　葉蘇芳和葉安家就是兩個跟屁蟲，姐姐們去哪們就去哪，跟著就是了。

　葉蘇紅把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小聲詳細跟葉蘇英和葉蘇梅說了。

　說完后，的聲音更小，看著葉蘇英和葉蘇梅道：“大姐二姐，你們說小蘇瓷是不是瘋了啊？”

　從今早退燒醒過來，這一出接一出的，哪一出不是讓人驚掉了眼珠子？

　葉蘇梅卻搖搖頭，小聲說：“瘋了能說出那些話？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把氣那個樣子。多厲害的啊，有時會吃外人的虧，但在咱們家，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還有我爸，誰敢犟就把誰往死里打，居然被氣出門去了！”

　葉蘇英聽完這話，往院門上看一眼，心里暗暗地覺得解氣。

　要說家里八個孩子當中，誰被葉老二打得最多最狠，那自然就是葉蘇英。

　葉老二是個重男輕的人，大哥二哥被打得自然不多。

　二丫頭葉蘇梅長得端莊漂亮，子和笑，一笑起來招人稀罕，被打得也不算多。

　三丫頭葉蘇紅明又頭，發現惹到了葉老二，撒就跑。

　剩下的葉蘇瓷、葉蘇芳和葉安家，因為格長相和年齡等原因，被打得都不多。

　當然，他們也都被打過。

　在葉老二手里過日子，哪有孩子能不挨打。

　葉蘇英因為長相顯刻薄，不笑，說話也是直來直去讓人聽著不舒服，所以最不招葉老二喜歡，也是從小到大被打的最多的。

　大到帶著妹妹們生產隊的紅薯蘋果吃，小到犟了一句，都不了一頓毒打。

　只要葉老二脾氣上來了，又到了槍口上，準要拿出氣。

　可去生產隊的吃的，那不也是沒辦法的事麼。

　再往前，家里窮得連稀水紅薯干也吃不上的時候，幾個孩子得抓心撓肝，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只能半夜里出去點吃的。去的也不是他們一家的小孩，幾乎家家小孩都。

　不就等著死。

　說起來，被打總比被死強。

　可不公平的是，每次都是葉蘇英被打最多也最狠。

　哪怕大部分況下，是大哥二哥支使帶著妹妹們去的。

　在葉蘇英的記憶當中，被毒打的次數實在太多了。

　而記憶最深的一次，是因為打瘸了生產隊小豬崽的一只。

　那時候葉老二幫生產隊放豬，他自己不想放，就讓葉蘇英去放。

　葉蘇英攔不過來那些豬，便用子去趕，不小心就把一只小豬崽的后給掄瘸了。

　倒也不嚴重，又沒傷到豬骨頭。

　結果葉老二發現了，握著火燒對葉蘇英就是一頓毒打，打得兩條差一點就廢了，基本也丟了半條命，在床上臥了一個多月才勉強能下床。

　想到這些，葉蘇英現在還會下意識咬牙。

　說不恨爸是不可能的，恨不能趕離開這個家，不用再在他手里過日子。

　聽著葉蘇紅和葉蘇梅小聲說話，自己掐了手指。

　掐出了一道一道失白印子，自己也沒有覺。

　************

　這年代的向村，沒有電也沒有多娛樂項目。

　晚上吃完飯這段時間，不部分都是一堆人聚在一起納涼扯家常，小孩子在一起蹦蹦跳跳。

　葉老二家今晚沒人往人堆里去。

　蘇瓷洗完澡出來，離睡覺的時間還早，家里幾個孩子還在棗樹下面玩。

　自然也沒別的消遣，就坐著聽葉蘇紅們聊天說話。

　葉蘇紅嘰嘰喳喳的，葉蘇梅正聲細語地給葉安家講《牛郎織》的故事。

　葉安家聽完了故事說：“不好聽呀。”

　葉蘇梅語氣溫和，“哪里不好聽？”

　葉安家搖起了小腦袋說：“牛郎織的服，牛郎他不是個好人。織是仙，仙不要留在凡間，每天就是織布做飯洗服……”

　葉蘇梅耐心道：“你這想哪去了？這是天定的良緣啊，是人的故事啊。”

　葉安家聲音里氣的，“魚果（如果）……魚果是天定的緣分，那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為什麼不讓們在一起啊？要把他們分開啊？”

　葉蘇梅張了張，發現說不出話了。

　蘇瓷在旁邊笑了笑，心里想——這小弟弟還是有意思的。

　然后剛笑完，葉老二從外面回來了。

　葉老二回來一進門，院子里的氣氛瞬間變得很張，連濃起來的夜也掩蓋不了。

　蘇瓷倒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著葉老二的影往棗樹下走過來。

　坐在小板凳上沒，微微仰著頭，等著葉老二的再次反擊。

　現在的態度就是——想鬧奉陪到底，但想讓去給葉老太賠禮道歉，把臉送上門去給人踩，依然和之前一樣被人奴役著過日子，那是門都沒有！

　葉老二一煙草味，不知道在外面了多鍋煙。

　他走到蘇瓷面前站定，聲音冷道：“四丫頭，我也不攆你出去，你不是厲害嗎，那從今天開始，你不準吃我的喝我的，我要到你跪地告饒為止！”

　蘇瓷瞪著他繼續說下去，發現他不說了，便開口應了一聲：“行。”

　說完“嘖”一下，又說：“不過……跪地告饒應該是不可能了，你別到時候扛不住，來向我賠禮認慫，承認自己就是個沒擔當的男人。”

　葉老二這次沒讓自己炸，拼命忍著脾氣，“好！那咱走著瞧！”

　蘇瓷松松笑一下，“行，騎驢看唱本。”

　其他幾個姐妹看著蘇瓷。

　屏著氣不敢說話。

　家里的糧食都是他們的爸爸和大哥上工掙的，雖然都是糧，但至不會死。

　如果葉老二真不讓蘇瓷吃飯，肯定會得跪地告饒。

　************

　雖然蘇華榮沒跟葉老二吵，但葉老二還是遷怒了。

　晚上睡覺的時候，他直接背對蘇華榮，一句話也不跟說。

　作為罪魁禍首的四丫頭不去道歉，他自己當然也不能去，去了也白搭。

　所以他現在就把這口氣憋在心里了，擺不出好臉來。

　蘇華榮自然也不先找他說話，只著芭蕉扇，給睡的葉安家扇風。

　葉安家還小，眼下還是跟他們睡的，睡在灶房里面的一間房里。

　夜后，村里靜悄悄的。

　外面除了偶爾有幾聲狗吠的聲音，就沒有其他靜了。

　蘇瓷躺在通鋪上不大睡得著，主要是醒過來之前睡多了，而且這床是真他娘的！

　雖然了秋，晚上有風的時候涼爽，但睡覺的時候還是有點熱。

　蘇瓷一直到后半夜才睡著，迷迷糊糊睡了幾個小時，就聽到了公打鳴的聲音。

　按著腦門睜開眼，發現三個姐姐一個妹妹，也都起來了。

　坐著醒了會盹，目隨意一落，便見三姐葉蘇紅正拿著黃挎包往頭上套。

　葉蘇紅還沒把挎包挎到肩上，上蘇瓷的目，僵了好一會，忽然慢慢把黃挎包放下了。

　放到箱子上，又手把里面的小鏡子沙包都掏出來。

　也沒開口說話，把小鏡子沙包裝到自己服的口袋里，就出去了。

　原來這黃挎包是蘇瓷上學背的，是大哥葉安國上學用完的舊挎包。

　聽說葉老二不準蘇瓷去上學了，昨天就自己背了出去。

　本來也不打算還給蘇瓷了，自己要占為己有。

　但昨晚親眼見識過了蘇瓷的厲害，現在可不敢再搶蘇瓷東西了，所以就乖乖放下來了。

　蘇瓷沒有注意這麼多細節，坐著醒了好一會盹。

　下床后出去，發現葉蘇英帶著三個妹妹，已經背上背簍拿上籃子鐮刀，人手半個高粱面黑饅頭，出門干活去了。

　蘇瓷走到灶房門口。

　蘇華榮正在燒火做飯，看一眼說：“才剛，還早呢，你還沒好，再回去睡一會。”

　蘇瓷腦子里有信息，如果不是生了急病，現在也應該跟著葉蘇英們出去撿大糞。

　葉老二和兩個哥哥是不去的，都是在家睡到天亮，然后起來吃飯，去上工的上工，去學徒的學徒。

　蘇瓷睡不著了，拖個小板凳在灶房里坐下來。

　蘇華榮給拿了一個棒子面窩窩頭，小聲讓趕吃。

　蘇瓷知道這是好東西，但不手接，只道：“我不吃。”

　蘇華榮著聲音，“傻的了？棒子面窩窩頭你不吃？”

　蘇瓷打一個長長的哈欠，“就是白面豬餡兒的大包子，我也不吃。昨晚和我爸說好了，我不吃家里的東西。既然說了不吃，那就一口都不吃。”

　蘇華榮輕輕咽口氣，“置氣的話還當真，真傻的了？”

　蘇瓷笑一下，從小板凳上站起來，“媽您自己吃吧，我去洗漱。”

　蘇華榮站在原地，低眉看看手里的黃窩窩頭。

　看半天，深深吸下一口氣，把窩窩頭放回鍋里餾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