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欽以為自己既然已經離了婚,也從家搬出來了,他和峻之間也就徹底了過去式,沒什麼可以緬懷的了。
直到他搬出來的第六個早上,他連著第三天煎了兩個單面的溏心荷包蛋,而他自己從來不喜歡生蛋的腥氣。
他把蛋倒回平底鍋里,用鏟子把蛋破了,金的蛋黃緩緩地淌出來,在熱油上鼓了兩個泡,凝結了。
葉欽突然就一點食都沒了,直接連著鍋帶蛋丟進了水池里,把水流開到最大,整個安靜的房間里都充斥著嘩啦啦的流水聲。
“叮咚”一響,葉欽從牛仔里掏出手機來看了看,是何玉謙提醒他別忘了去做理療。
葉欽關上水龍頭,踩著拖鞋去把服換了,就直接出了門。
工作日的非高峰時段,地鐵上的人不多,葉欽正面對著車廂里的鑲嵌式小電視。
屏幕里播放的是一段今年賀歲檔電影的預告片,兩位手不俗的俠客激烈地打斗之后,鏡頭給了其中的蒙面俠客一個面部特寫,對手的劍峰劃過,將他的面紗一分為二,出葉欽噩夢里的那張臉。
葉欽轉開目,在下一站就立即下車了。
但是下車之后他又覺得自己這麼做沒什麼意義,他還是要等下一班地鐵,下一班地鐵里還是有可能會放映相同的預告片,他還是會看見鄭飲。
葉欽茫然地看著下一班地鐵的到站時間,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卻意外地讓人覺得漫長。
新來的地鐵依舊是空的,葉欽選了一個和電視錯開的位置,看著窗外配合地鐵時速同頻閃的態廣告。
廣告畫面因為地鐵的晃而有一點輕微的起伏,但是不妨礙葉欽看清楚拿著能量飲料暢飲的那個影,旁邊還用加的藝字寫著“鄭飲有你”。
葉欽不由微微躬下腰,將臉埋進了掌心里,直到聽到廣播播送“亳大醫院”的到站通知,他才緩緩扶著欄桿站起來走下車。
雖然路上的人不多,但是一靠近醫院,人流就明顯地集起來了。
像是一種條件反似的,葉欽只要一看到醫院,就會得到疼的心理暗示,還沒走到理療室,他就已經疼出了一汗。
連著來過兩天,大概是因為葉欽一直帶著墨鏡和口罩,護士看他的目越來越好奇。尤其是今天,葉欽一進來護士就格外注意他。
“今天還是循環儀啊。”護士說出那三個字,葉欽上的汗就有厚了一重。
自從他的了傷,每個月都要做五天理療,只不過之前峻在家里給他裝了理療的儀,雖然疼也是疼的,但是好像在他和峻的家里,疼痛總是能得到緩解。
其實現在想起來,峻對他也沒有不好,只是那種好像是一種對待高層員工的優待,而不像是對待一個放在心上的人。
他搬出來之后也訂了一臺新的理療儀,但是從國外運進來過關還有一段時間,所以暫時還是要到醫院做理療。
他這個月剛做過兩次理療,每次都疼得他簡直懷疑這臺儀是要把他的重新折斷再拼上。
護士給他綁好固定帶,把儀啟了,看著葉欽額角出了不汗,了張紙巾給他:“你這個就是要長期做理療維持正常循環的,不然可能年紀大了會影響行走的,現在還好吧,平常走路看不出來什麼吧?”
葉欽疼得說不出話來,只是輕輕搖搖頭。
理療差不多有十分鐘,葉欽看著表,一秒一秒地數,秒針上好像嵌滿了燒紅的鋼釘,每一下就從他的左上滾出一排皮焦爛的窟窿。
他控制著自己不要/出聲,抓著扶手的指節全泛白了,牙咬得直發酸。
等護士過來結束療程的時候,葉欽的后背已經完全被汗了。
護士又瞥了瞥他墨鏡下潔白皙卻沾滿汗珠的皮,刻意低了聲音:“您是明星吧?”
葉欽扶著扶手,疼得一時彈不了。
護士看他不說話,以為他是默認了,又湊得近了一點:“肯定是吧?我第一次見你就覺著面善,您是鄭飲吧?能不能給我簽個名?我兒特別喜歡……”
“我不是。”葉欽打斷,扶著扶手慢慢從座椅上站起來,扶著墻慢慢往外走。
護士卻不肯善罷甘休,往前跟了兩步:“您準是鄭飲吧?你給我簽個名兒,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葉欽左鉆心地疼,讓他一句話也不想多說,直接丟給護士一句:“再跟著我,我就投訴你。”
護士停住腳,訕訕地說:“不是就不是唄,火氣還大。”
走出診療室,葉欽就覺上的疼痛退了一大半,簡直讓他懷疑剛才那種抓心撓肺的疼全是他自己夸張的想象,是一種其他疼痛的刻意施加。
一進家門,左上只剩下一點點可以忍的酸痛,并不影響行走。葉欽如釋重負地走到酒柜前,拿出那瓶剩下的茅臺來。
他前兩天發現了一個規律,喝一點酒就能緩解疼痛,不管是心里的,還是上的。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抿著。
他在酒里面一向是偏紅酒的,如果一定要喝白酒,非茅臺不喝,這都是他年名養出來的刁鉆習慣。
他是真心喜茅臺的,不辣,回味甘甜又不失醇厚,所以每一次他都是帶著的心去品味的。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他把自己喜的酒當了止痛藥,太狼狽了。
但其實他也不是傻,他是沒辦法。
他就是忘不了峻怎麼辦呢?他一閉眼就想起來峻在初夜的時候跟他說“你是我的月,明亮卻不刺眼”,下一秒就是“我追求過鄭飲,那又怎麼樣呢?”。
他就想自己這麼多年,藏了自己格里的所有棱角,努力去做峻口中那個“明亮卻不刺眼的月”,原來是活到了別人的模子里。
他原本是耀眼的太,為所為肆意張揚,削掉了自己百分之九十九的芒,原來就的是一段虛假的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在沙發上睡著的,一覺醒來天又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白天理療的強度有點大還是別的原因,他覺得今晚的左格外地不舒服,就有些懶得做飯,只是從儲藏間里翻出來幾包方便面,水也沒燒,直接干嚼了就算是晚餐。
理論上接下來的兩天葉欽也應該去做理療的,但是他一想到路上的預告片和廣告,還有理療室里那個滿臉八卦的護士,就完全沒有出門的力。
而且他還發現,原來酒這個東西,真的是存在耐的。
起初他喝個小半杯,疼痛就會減輕了,前面幾天他都要喝一杯多才有用。
但是慢慢地,他發現自己喝完三杯,還是疼,他也分不清是心還是,疼得他總想起來過去那些事兒。
想起來他這條剛斷的那段時間,經紀人不停地敲打他:“葉欽啊,你是個演員啊!不斷了還破了相,祖師爺賞的飯你不想吃了是不是?問你怎麼弄的你也不說,你這孩子真是要把人頭都愁白了!”
想起來他第一次跟峻說疼,峻立刻就派人把理療儀買回家了,他那個時候是真的,但是最后怎麼峻又記不得自己是哪條疼了呢?
有時候葉欽想著想著眼淚就掉下來了,他覺得自己怎麼可能有那麼多眼淚,肯定都是從喝進去的酒順著五之間的聯通從眼睛里流了出來,所以他喝了幾杯都好像沒什麼用。還是疼。
葉欽不停地鼓勵自己:別想他啦,你是葉欽啊,快振作起來!
但是五年的哪有那麼容易擺,哪怕是虛假的,摞在一起也是沉甸甸的,哪怕是偽裝的格,也會真刀實槍地在他的生命里留下壑。
不知道喝到第幾杯,葉欽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隨便在臉上抹了一把,按了接通鍵:“嗯。”
何玉謙的語氣有些不好:“發短信你怎麼不回呢?”
葉欽低聲說:“沒看見。”
何玉謙頓了頓,帶著點小心問他:“聲音怎麼回事兒?不舒服?”
葉欽否認了:“沒有。”
何玉謙遲疑著說:“啊……那行,你在家吧?我給你拿了兩箱麒麟果過來,馬上到你家了,你給我開個門。”
葉欽“嗯”了一聲之后把電話掛斷了。
他想著不能讓何玉謙看見自己這副渾酒氣胡子拉碴的德行,太不講究了,他得去洗把臉。
他扶著沙發準備站起來,試了兩次卻都失敗了,因為他的左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他站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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