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后，顧意梨沒煮醒酒湯，而是倒了杯溫水，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地喝。

還穿著陸凌驍的外套，先前在酒店打著十幾度的空調覺得熱，這會兒家里溫度還沒降下來，倒是不愿意了。

顧意梨喝水的樣子很秀氣，雙手捧著玻璃杯，小口小口地抿，速度也不快，眼神盯著茶幾上的某一塊地方，有些渙散，顯然是進了發呆狀態。

陸凌驍拿著換洗的服走出來，曲指叩了叩門框。

聽到聲音，顧意梨這才回過神，抬起頭看他：“嗯，怎麼了？”

陸凌驍斜靠著墻，漫不經心地說：“我明天八點的飛機。”

“……”顧意梨慢吞吞地接話，“你剛才說過了。”

陸凌驍話沒講完：“六點要出門。”

顧意梨：“？”

“所以，”陸凌驍說，“你還不趕快去洗澡？”

“……”

顧意梨沒聽懂，他六點出門，八點的飛機和現在洗不洗澡有什麼關系？

“你什麼……”

最后兩個字還沒問出口，顧意梨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之后的話就卡在嚨口，不上不下。

見明白了他的意思，陸凌驍轉過，走進浴室前，丟下一句話：“我在外面洗，里面的留給你，給你一小時，好了來書房找我。”

“……”

顧意梨和陸凌驍結婚一年，見面次數加起來不滿一個月，但是在履行夫妻義務這方面，陸凌驍從來沒有虧待過自己。

由于他工作的特殊，兩個人見面的地點也不全是在家里。

最早那會兒顧意梨沒事做三天兩頭飛去他的劇組探班，等到他收工后自然而然地跟他一起回酒店。

陸凌驍話很，兩個人通常說不上十句話，他就會讓去洗澡。

但他耐心又極好，不論洗多久，他都不會催，像極了一個紳士。

顧意梨有時也會想，三年的分別到底還是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疏遠了，以前即便他的話不多，卻不會和沒有話題。

而現在，很多時候說的話都石沉大海，得不到回應。

顧意梨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還記得一年前回國的那天，天空黑的一片，烏云布，空氣極為，一走出機場大門，就到了久違的悶熱。

突然，一輛黑的勞斯萊斯在前面停下。

車牌號悉得不能再悉了，坐過很多次，可以說是倒背如流。

車門打開，戴著墨鏡和鴨舌帽的男人坐在車里，閉著眼睛仰躺在座椅上，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那一刻，顧意梨有點恍惚。

已經不記得多久沒有見到他了，只知道最后一次見面是三年前，他回國的那天，在英國的機場，和他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陸凌驍，你這個騙子！大騙子！明明是你說的要繼續讀博，我才提的申請，為什麼你要騙我？為什麼你現在要回國了，卻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

他要回國的消息，是一個小時前才得知的，而且還是出自他朋友的口中。

顧意梨清晰地記得當時正在和導師討論課題，知道這個消息的瞬間整個人都是懵的，連導師講了什麼都沒聽見。

導師見狀態不對，提前結束了討論，讓回去休息。

完全不相信，發了瘋似的給他打電話，他卻一個都沒有接。

直到來到機場，看到他站在幾個給他送別的朋友之中，旁邊放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

曾經嬉笑著跟他開玩笑，說不買機票了，就坐在他行李箱里讓把他運到英國來。

顧意梨一步步走向他，沒聽他親口承認，就不相信。

“凌驍哥哥，你要回國了嗎？”

他的朋友們在出現之后就退到了一邊。

陸凌驍看著，輕輕點頭。

勉強扯出一個笑來，語無倫次地說：“不是，你要回國為什麼不提前跟我說呢？我、我雖然最近事有點多，但還是可以請個假陪你一起回去的，我……”

“意意。”沒等把話說完，陸凌驍打斷，“我不需要你陪我回去。”

“……”顧意梨仰著臉，嗓音干：“為什麼？”

陸凌驍靜靜地看著，沉默幾秒，低聲說：“很抱歉，我并沒有向學校提繼續深造的申請，這次回國應該也不會再過來了。以后一個人在這里，你要照顧好自己，繼續完學業，如果有什麼事的話，就找他們幫忙。”

顧意梨知道他說的是他的那些朋友。

又問了一遍：“為什麼？”

只是這次的語速，比上一次要慢很多。

“對不起意意。”陸凌驍垂眸，額前的碎發遮住了他的眉眼，神不明，“我必須要回去了。”

“……”

他要走，卻連一句像樣的解釋都沒有。

片刻后。

垂在側的手慢慢攥，指甲深深地陷手心里，顧意梨仿佛覺不到痛似的，失魂落魄地說：“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里嗎？凌驍哥哥，算我求你了，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從小到大在他面前都是一個驕傲的小公主。

這是第一次對他用了“求”這個字。

還是這樣的語氣。

陸凌驍一不地站著：“對不起，我……”

“你對不起我什麼啊你！”顧意梨的緒在那一瞬間完全發，“我不要聽你說對不起！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你留下來！”

聲嘶力竭地質問他，眼淚不控制地流下來，“你為什麼突然要回去？你告訴我原因，我可以跟你一起走的。你不學，我也不學了，你等我一下，我現在就回去跟導師說我要退學……”

“意意，不要胡鬧！”

“……”

顧意梨僵住，不可置信地向他。

他說胡鬧。

他讓不要胡鬧。

他覺得跟他一起回去是在胡鬧。

……

那天的最后，陸凌驍沒有一句解釋的話就走了。

顧意梨有過想要退學回去找他把話說清楚的沖，但冷靜過后，還是選擇了留下來繼續讀博。

就這樣沒有再主和陸凌驍聯系，陸凌驍也沒有聯系過，就算的父母打電話來問關于陸凌驍的事，顧意梨也一句話都不愿意多說。

他們兩個人的關系仿佛在那一天隨著飛機的起飛也一同斷了。

一個人只在異國他鄉，一邊生他的氣，一邊卻又不控制地想他。

那麼多年了，從來像是他的小尾，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不曾分開。

直到幾個月后的圣誕節，放假準備回國。

臨登機前，接到許聽打來的電話：“臥槽！寶貝兒，怎麼回事！”

顧意梨一個人站在候機廳里，有些茫然：“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不是，你家凌驍哥哥什麼時候回國的，你怎麼都不告訴我！”

“……”

這幾個月顧意梨一直努力不去想他的名字，沒有告訴過任何人陸凌驍把一個人丟在英國的事，包括最好的閨。

驟然聽見，頃刻間又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許聽的聲音通過手機源源不斷地傳來：“我見到他了！我今天去參加一個電視劇的見面會，你猜怎麼著？導演公布的男一號居然就是陸凌驍！我的天吶，你不知道我當時整個人都傻了。我想給你打電話的，但是人太多了……”

后面許聽說了什麼顧意梨不記得了。

但這是幾個月以來收到的第一個關于陸凌驍的消息。

的假期很短，只有兩周時間又得回英國上學。

顧意梨沒見到陸凌驍，也沒告訴他回來了，和朋友聚了好幾次，所有人都見了個遍，唯獨了他。

其實說起來，盡管和陸凌驍認識的時間很久，所有人也都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們將來肯定是會結婚的，但是他們卻從未真正在一起過。

連男朋友都算不上，更談不上分手。

來了又走，如同離開前倫敦下的那場大雪，再回去時，冰雪消融，什麼都沒留下。

上車后，顧意梨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三年其實還是有機會和陸凌驍見面的，就好比去年的圣誕節，陸叔叔得知回國后，熱地邀請他們一家去陸家吃飯，還特地說了這幾天陸凌驍休假在家。

沒有去。

說上不是因為什麼。

那麼久過去，早就不生他的氣了。

卻也習慣了沒有他的生活。

車廂里安靜了很久，久到顧意梨以為邊的人已經睡著了。

側頭看了眼窗外，這條路并不是去家的。

下意識地開口問司機：“我們現在要去哪里？”

回答的卻是陸凌驍。

“民政局。”

“……”

顧意梨微愣，不可思議地回頭：“什、什麼？”

陸凌驍摘下墨鏡，視線不偏不倚地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