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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鸣蝉》 第23章 晉江文學城首發

 上了馬車, 謝嘉瑯依然沒放下書卷。

 經過城中最熱鬧的坊市,謝蟬掀開車簾, 要進寶去買幾包糟豬頭、骨魚,帶回去給謝六爺下酒。

 府里灶房不常做這些,做的也不如鋪子賣的好吃。

 年底市集很熱鬧,吆喝聲,唱曲聲,好聲,鐵敲擊聲, 胡餅店拍打面團聲,聲浪嘈雜, 熙熙攘攘。

 街旁一家茶肆的點茶婆婆滿頭銀發,戴幾朵大紅花, 裝扮得俏麗,一面拍板唱, 一面賣自己的茶湯。

 謝蟬在車窗前,聽得津津有味。

 喜歡這些鮮活的人間煙火氣。

 謝嘉瑯始終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看書,偶爾一下, 修長的手指翻書頁, 心無旁騖。

 “什麼書這麼好看?”

 謝蟬轉頭, 靠在謝嘉瑯上,下往他肩膀上一擱, 看他手中的書。

 “若水雨過多,放還本渠。其南、北白渠, 雨水泛漲, 舊有泄水……”

 他看的是前朝的水法典《水部式》。

 “江州多水患, 先生布置了一篇治水論。”

 謝嘉瑯道,嗓音很輕,聲線沙啞低沉。

 謝蟬敬佩他的專注篤志,靠回車窗上,繼續聽點茶婆婆唱曲。

 回到謝府,謝蟬先回房下盤領袍,換上鵝黃寬衫,折枝黃蜀葵長襦,披帛繞肩,老夫人不喜歡穿男裝。

 謝嘉瑯站在長廊前等

 他只有過節才回府,府中丫鬟很久沒看到他,躲在角落里

 香樟樹下,年頭裹羅巾,一襲袍,長玉立,冬日艷過樟樹的寬展的樹冠罩下錯的影,風吹過,枝葉婆娑,他立在斑駁樹影中,眉目英深刻,手中執一卷書,專注地翻閱。

 這幾年他個頭躥得很快,人清瘦,愈顯得高挑,加之舉止沉肅,年公子已有幾分威嚴氣度。

 丫鬟竊竊私語,慨謝嘉瑯一表人才,只可惜……

 長廊響起腳步聲,謝嘉瑯抬眸,眼睛漆黑,眉宇間著嚴厲。

 丫鬟們立刻低頭散開。

 現在不同往日,大家私底下說什麼都行,但沒人敢像幾年前那樣,當眾議論大公子的病。

 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名天下知。在這個讀書最為清貴、一旦考取功名便價倍增、人人趨奉的時代,世人不敢隨意得罪讀書人。

 尤其這個讀書人還天生一張鐵面無私的冷臉。

 謝蟬不想讓謝嘉瑯多等,匆匆換好裳就出來了,一邊低頭整理披帛,一邊踏進長廊,腳步飛快,绦穗子高高飛揚,繡鞋幾次險些踩著角。

 謝嘉瑯收起書,“不用急。”

 謝蟬笑笑,放慢腳步,上前挽他的胳膊,告訴他這一年家里發生了什麼。

 對大族來說,謝家的人口算很簡單的了,庶子旁支都分出去過活,五房庶出,六房不寵,大房謝嘉瑯搬去學舍住,三四年間只有過節回家,二房強勢,二夫人仍然把持中饋。

 隨著謝嘉瑯的風頭一天天蓋過謝嘉文,二夫人越不肯放權,有老夫人給撐腰,府中沒人敢說什麼。

 謝五爺又出遠門了,謝六爺和他一道去了南方,和吳越商人做生意,謝五爺留下看鋪子,謝六爺回江州,給謝蟬帶了很多南邊的首飾,樣式都很新巧。

 謝蟬這幾年常跟著謝六爺去鋪子,謝六爺南下時,纏著要一起去見見世面,謝六爺不肯答應,周氏更是氣得拿起笤帚輕輕了謝蟬幾下。

 老夫人聽說,把謝蟬去訓斥了幾句,罰抄寫誡,要收收心,多學學姐姐們,別總想著出去拋頭面。

 說起被罰的事,謝蟬無奈又憤懣,那之后被勒令待在府中,幾個月沒出過府門,直到謝六爺回府,才被允許和謝六爺一起出門。

 慨道:“我要是個男兒就好了,想去哪里去哪里。”

 謝嘉瑯一路默默聽著,鮮開口,聽到這句,抬眸看

 小娘子神認真,杏眼里寫滿羨慕

 “大郎回來了!”

 正房丫鬟打起簾子,讓兩人進去。

 屋里一片其樂融融的說笑聲,老夫人歪在榻上,謝嘉文、謝麗華幾個都在,看最小的十一娘謝嘉珍和十二郎玩丟沙包。

 謝嘉瑯走進去,朝老夫人行禮,“祖母安,孫兒回來了。”

 謝嘉文幾人都站了起來。

 老夫人頷首,命謝嘉瑯上前,笑著道,“又長高了,這個頭,怕是要趕上你父親了。”

 謝嘉瑯不說話。

 老夫人指指謝嘉文,語重心長地道,“你們兄弟一起在縣學讀書,現在學里放假了,你也歸家了,正好一探討學問,自家兄弟,比不得外人。”

 謝嘉瑯應一聲是。

 老夫人看著神冷淡的長孫,心復雜。

 現在謝家人對謝嘉瑯的心理非常矛盾。

 家族對謝嘉文寄予厚,不曾想早就被放棄的長孫竟然迎頭趕了上來,若長孫是個好的,家族自會重他,可他的病始終是個憂,治不好病,他依舊形同廢人。

 老夫人有時候忍不住想:假如把他的才學給謝嘉文,那就好了。

 這些當然只是妄想。

 老夫人覺得家族的指還是在謝嘉文上,希謝嘉瑯不要藏私,有什麼心得會,多指點謝嘉文,他們是一門親兄弟,一榮俱榮。

 祖孫說著話,謝蟬過去和十一娘、十二郎一起丟沙包。

 一手把沙包丟向高空,一手飛快挪其他沙包,花樣又多又好玩,而且每次都能在沙包落下前及時接住。

 “姐姐教我,我也想會這個!”

 十二郎撲進謝蟬懷里撒,十一娘也來扯袖子。

 謝蟬一手抱一個,耐心教他們。

 謝嘉文找謝嘉瑯請教治水論怎麼寫,兩人挪到窗下討論。

 歡快的嬉笑聲傳過來,謝嘉瑯抬頭間,看到謝蟬一手抱著弟弟,一手拉著十一娘,玩得很開心,謝嘉武、謝寶珠坐在對面,也在笑。

 謝嘉武早就不敢再欺負謝蟬了。

 謝蟬小時,他們捉弄每次都反抗,絕不低頭。

 長大一點后,一擼袖子:“你們以多欺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來單挑啊!”

 以多欺欺負一個小娘子,謝嘉武他們已經很丟臉了,在單挑也嚇不住謝蟬、還會被抓得一臉印子后,他們再看到謝蟬,只想裝作不認識。

 如今連呂鵬看到謝蟬都不敢放肆,呂貞娘常請過去玩。

 九妹妹不論和誰在一起,都能相得很好。

 謝嘉瑯早就知道這點。

 他不在家時,認識了很多新朋友,江州的小郎君、小娘子都喜歡剛才絮絮叨叨說家事,提到好幾個新名字。

 謝嘉瑯忽然走神,心里飛快掠過一陌生的、異樣的緒。

 非常輕,非常淺,捕捉不著,像湖面上驟起的漣漪。

 他說不清是什麼

 謝蟬覺到哥哥的注視,抬頭看過來,年已經挪開了視線。

 吃飯的時候,謝蟬和弟弟十二郎一道坐,十二郎喜歡吃魚,有一次吃急了被魚刺卡著,憋得臉通紅,周氏嚇得不輕,叮囑在外面吃飯看著弟弟。

 謝嘉瑯坐在另一端,邊空的,他在宴席間發病的事已經過去了很久,但每個人都印象深刻,沒人敢和他一起坐。

 他吃著飯,看見謝蟬給弟弟和妹妹夾菜,聲哄弟弟妹妹多吃點。

 吃完飯,老夫人回里屋歇著,孫子孫們告退回房。

 謝嘉瑯現在單獨住一個院子,和所有人都不同路,出了正院直接往左拐。

 “哥哥。”

 后傳來謝蟬的聲音。

 謝嘉瑯停下腳步。

 謝蟬要丫鬟送弟弟回房,追上他,笑瞇瞇的模樣,手挽他胳膊,語氣:“哥哥,有件事要請你幫忙。”

 撒似的,語調又輕又

 謝嘉瑯心里的漣漪被平了,“什麼事?”

 “汪家姐姐家的貓生了一窩小貓崽,說要送一只給我。哥哥,你的字寫得好,能不能幫我寫貓兒契書?”

 大晉風俗,向別人家買或者討小貓,要下聘貓禮,還要寫貓兒契書,要貓兒“日夜在家看守,莫走東畔與西邊”。

 世人相信寫了貓兒契書,小貓抱回家后就不會跑。

 謝嘉瑯點頭,“好。”

 謝蟬雀躍不已,開口前怕謝嘉瑯嫌這些事是胡鬧,不肯答應,“哥哥,你要寫治水論,等寫好了再幫我寫契書,我不急的。”

 “嗯。”

 長廊深,謝寶珠手里捧著一盒湖筆,落寞地看著兄妹倆并肩走遠。

 謝寶珠回房,五夫人問:“筆送出去了嗎?”

 搖頭。

 五夫人皺眉:“不過是要你送一盒筆給大郎,又沒讓你做別的,你怎麼連這麼一點小事都辦不好?三娘你比不上,九娘比你小,你也比不上,你還會什麼?”

 謝寶珠臉上漲紅,撂下盒子,沖回房,一頭撲在床上,眼淚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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