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大部分學生對召集的鐘聲置若罔聞,該玩的玩,該溜的溜。
最後在論堂抱廈集合的,只有高岳、劉德室、張譚,及衛次公等寥寥十來人而已。
對面坐著的,為王監司、夏侯知館等一行,主要是太學館和四門館的有司,王監司看到,即便這群學生到來,各個也都不穿禮服,也只能搖頭嘆氣,接著他先端起文牒,當眾宣讀《大曆十二年舉格》。
這舉格,就是朝廷為當年科考專門下的「紅頭文件」。
只聽王監司讀到:「公卿百寮子弟,京畿人士,外州府舉士人等修明經、進士業者,並隸名所在監、學者,仍加考試。所送人數,其國子監明經,今年送二百五十人,進士三十人;宗正寺,送進士十五人;京兆府,送進士二十人;東都、同華、河中送進士不得過三十人,送明經不得過五十人;其翔、山南東西道......」
這邊,高岳親眼見到那七十歲的老國子監學生張譚,因撐不住,已伏在案幾上打起呼嚕了。
高岳卻始終在振神聽著舉格的宣讀,他知道府的文件雖然很枯燥,可其中卻有許多有效信息:
現在他明白了,為什麼之前衛次公說,今年國子監又要「山濯濯」即「剃頭」了,從這舉格容來看,每年科考宗正寺、京兆府和同華二州送來的舉子,似乎有著優先及第的特權,再加上公卿子弟公然通榜的,就憑國子監這群窮學生本無法與其抗衡。
另外,參加明經考試的比進士考試人數多得多,這也就意味著考中明經科的可能要高得多,果然「三十老明經,五十進士」這話不假。
高岳頓時心思又轉起來,當初為什麼要參加進士科,而非明經科?明經科出也可以做啊,幹嗎非得走獨木橋呢?
就在他彷徨時,王監司已將舉格讀完,接著他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各位說到,「昔日開元、天寶年間,我們國子監足有學生數千,進士不由國子監出者深以為恥。先輩郭代公元振、崔中郎(中書侍郎)湜、范禮尚(禮部尚書)履冰等莫不自太學登第。如今喪之後,態澆漓,稔於世祿,以京兆為榮,以同華為利市,莫不捨本逐末,去實務華,以至於近年來進士及第,兩監(長安為西監,為東監)殆絕,哀哉痛哉!」
就在王監司捶頓足時,衛次公在高岳邊冷哼聲,「老生常談!」
接著王監司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留過去的黃金歲月,衛次公便高聲打斷他,「五日後就要春闈,我等還要溫課,請業長學儘快舉辦鹿鳴宴。」
王監司有些尷尬,然後不再說了,而後左右頭,「蘇博士呢?蘇博士呢?」
原來鹿鳴宴的主持人到現在卻還沒來!
眾人忙著找,另外名博士答道,「蘇博士家裡斷炊了,子嗷嗷待哺,本人一大早跑去昆明池網魚去了。」
衛次公不滿的聲音更加大了。
這時高岳聽到論堂牆外,也傳來聲長長的嘆息,他恰好坐在窗邊,就循聲去。只見位個子頗高、神俊朗的讀書人,著白頭頂烏紗帽站在牆外,窺探論堂的一切,大概是覺得斯文掃地,這時他和高岳四目相對,那讀書人看了高岳下,便匆匆離去了。
素屏風下,王監司為了彌補,就親自來主持,然而籩豆等祭還沒擺好,衛次公就上前,揭開了祭品盤子上的帷布,裡面赫然是兩顆葫蘆。
「鄉飲酒禮,明明祭品要用牢的,現在羊頭沒有豬頭也沒有,用兩顆爛葫蘆來蒙蔽。」衛次公憤怒指責。
王監司氣得說不出話來,倒是夏侯知館沖著衛次公反駁,「整個太學的博士和助教都要靠種菜圃、撈生魚才能維持生計,你我們到哪裡去找牢來?」
爭吵里,七十歲的張譚就趴在案幾上沒醒來過,估他不眼花,耳朵也近乎聾了。
鄉飲酒禮最終變了場鬧劇,衛次公怕是也要以「侮慢業長」的罪名接分,而高岳則和劉德室則趁機溜出了論堂。
劉德室捧著行卷說,「賢弟沒必要浪費時間,我們現在就去汾郡王府!」
郭子儀家宅所在的親仁坊並不遠,務本坊南面為崇義坊,次南為長興坊,而長興坊對面即是親仁坊。
待到他倆走到親仁坊前時,看到這汾王的宅邸果然非同小可,足足佔據了半個坊面,宅院外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白幡子排滿了宅牆之外,來弔喪的達貴人、宮廷侍塞滿巷子,高岳和劉德室本不進去。
「讓開,讓開!」汾王府對外開著的狹窄永巷裡,幾名穿著喪服的大鬍子男子,用扁擔扛著水桶,或背著布囊,喝開堵在那裡的人群,往外走著,「還讓不讓人出去打水取米了?」
高岳靈機一,心想這幾位應該都是王府里的家奴,便上前去攀談起來,「我們不是來弔唁霍國夫人的,而是有要事向汾王的掌書記彙報,請問這裡可算是捷徑?」
帶頭的一位材高大長相威猛的看著高岳,滿臉的不相信,「汾王府里每日混進來走門路的人不知道有多,我看你倆也是其中之一,快快離去,別找不痛快。」
劉德室嚇得便要打退堂鼓,卻被高岳拉住,接著高岳又繼續換笑臉,對那挑著桶的漢子遞上他們準備好的名刺,「我倆都是國子監太學生,絕不是鼠輩。」
那漢子聽說是太學生,又看到他們的裝,口氣有些鬆,他便將木桶送給另外位扛上,吩咐道「老白,你去碾坊那裡,這群弔喪的繼續圍下去,怕是到夜都開不了飯。」
接著那漢子便引著高、劉二人踏了窄窄長長的永巷。
這永巷左右容兩三人錯,抬頭去只能看到一線天,有些幽閉恐懼癥的劉德室瑟瑟地拉著高岳的袖。
走了大約五十步,永巷牆壁上一扇小窗打開,一位年輕子探出頭來,居高臨下看著那引路大漢,「喂,李懷。你們帶的胭脂水,給我從市集上買來了嗎?」
那漢子抬了眼,就鞠躬回答說,「稟小郡主,我引個客人,您要的東西給白元他們去做了。」
「那快些。」那小郡主說完,就合上窗牖。
聽到這段對話,劉德室差點沒噗出來,挨在永巷的牆邊抖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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