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像細白的蔥一樣,比子的還白,指節分明,每一都好像纖細的竹子,稍微一就能牽引別人所有的注意力——他在用燒開之后變溫的泉水仔細清洗每一個茶杯,然后將旁邊用白瓷裝著的君山銀針倒沸騰的熱水當中,火爐里的柴火還在噼啪作響,火星子時不時會濺出來,但他練地避開了所有可能會傷害到自己的危險品,包括滾燙的熱水。好像這些作他已重復了上千遍,整個沖泡的過程一氣呵。
丫頭看呆了,順著那雙手的主人看向他的臉,此時的二爺就像化為竹仙,上所穿的青長衫正好襯托出他出塵的嫡仙之氣,他的一舉一正印證著那句亙古不變的老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如果不是早已知他的為人,知道在他和善的面之下是一個心思難以捉的男子,年紀輕輕就已掌握大家族的經濟命脈,且手段高明,丫頭心想,自己恐怕也會像陸府那些心泛濫的丫鬟一樣,癡迷上他吧。
“沖泡之后,還要再等一段時間,待茶涼了方可細細品味,所謂賞茶,是賞茶香之氣,一般茶的人,單憑茶葉散發的氣味就能知道這是哪一個茶種,出自哪里,劣質還是上等。”
陸玉恒將沖泡好的熱茶一杯杯放到三人面前。
陸晟見一直被冷落,很是不甘心,于是捧起手中的茶就大口喝了起來,誰知被燙得“啊”地大一聲,杯子里的茶也差點全部灑出。
陸玉恒斜看了他一眼,語氣中帶著點責怪的意味:“不自量力。”
三爺被說得臉紅,他放下茶杯滿臉不悅地看向丫頭:“喂,你說,我二哥泡的是什麼茶?”
丫頭無辜地瞪大雙眼:“不是君山銀針嗎?”
陸晟四找不到痛快,干脆閉不說了,但臉不是一般的難看。
“那你說說看,這君山銀針與白毫銀針有何不同?”
丫頭為難地看了一眼陸玉恒,隨即面不改地答道:“我還認不出茶種呢,剛才之所以說是君山銀針,是因為丘掌柜一開始就拿出了兩種茶葉,一種是武夷巖茶,他已經沖泡過了,另一種自然就是君山銀針。”
陸玉恒聽了不失笑,陸晟卻是一副炸的表:“哎喲,原來你這個丫頭是靠蒙的啊,我還以為你多懂茶呢!”
“丫頭剛來沒幾天,還什麼都沒學會。”
“你倒是說得理直氣壯!”陸晟撇撇:“那我二哥剛才問你的,你真的都不知道?”
“不知道。”丫頭老實地搖了搖頭。
“你……”
陸晟正想借口大罵,卻被陸玉恒輕聲打斷:“不知道便學,我只說這一次,你記住了。這君山銀針呢,澤金黃亮,香氣清鮮,茶淺黃,味甜爽,沖泡看起來芽尖沖向水面,懸空豎立,然后徐徐下沉杯底,形如群筍出土,又像銀刀直立,白毫唯一不同,是味溫涼,常為藥用。”
“所以兩種銀針都是黃茶?”
二爺點了點頭。
陸晟在一旁郁悶地嘆了口氣:“唉,我這個三爺看來是一點地位都沒有了。”
陸玉恒笑道:“這里是我的茶莊,你想有什麼地位?”
三爺立馬賠笑:“不敢 不敢,三弟我只是說說而已,二哥不要當真。二哥啊,今天沒什麼事兒,你該不會要在這茶莊待上一整天吧?”
“不然呢?你又想到什麼地方去玩?”
陸晟一說到這個立即來了神:“我聽說游湖一帶有個畫舫新來了個西域的舞娘,二哥,要不我們今夜去瞧瞧?”
“舞娘?你要是去你去便是,我今日不打算到走。”陸玉恒邊說邊做了個“請”的作,示意丘掌柜和丫頭可以喝茶了。
“二哥,你怎麼這麼沒勁兒!哦,我知道了,是不是有了綠喜姑娘,別的什麼花花草草鶯鶯燕燕你都不看在眼里了?哎,果真是人眼里出西施,我這個三弟看來是真的沒什麼地位了。”陸晟說著長嘆一聲。
“三爺,人眼里出西施不是這麼用的。”
“哎呀你這個丫頭,還想損我是不是?喝你的茶吧!”
“你的茶不喝也要涼了。”
陸晟被說得臉紅耳赤:“好你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二哥,你今天真是過分了,怎麼盡幫著一個外人!我不管,你今晚要是不陪我到畫舫呢,我就賴在這里不走了,以后仙酒樓的生意你要管,你管便是,我再也不跟在你屁后面學這個學那個了,爹的意思是要我接管其中一家酒樓,我偏不!”
陸玉恒無奈地瞪了他一眼:“胡鬧!”
“我就是胡鬧,你能拿我怎麼著?你不陪我去,我丫頭陪,丫頭啊,今兒三爺帶你去見識見識,看看這大千世界,別老是窩在這小小的茶莊,不開眼界,你這一輩子估計都得在這里虛耗了。”
丫頭抿了一口茶,不看他,淡淡說道:“就是一輩子在這茶莊我也愿意,你問問丘掌柜,他在這里這麼多年了,可有什麼不甘之?”
丘掌柜連連搖頭:“我倒是覺得日子清閑的,大富大貴求不來,清福也好。”
陸晟氣得一拍桌子,委屈道:“你們幾個合著欺負我一個人是不是?!”
“行了。”陸玉恒拉下臉來:“你要是想去,我和丫頭今晚陪你一起去,但說好了,我們只待一會兒。”
“二爺……”丫頭頭疼地放下手中的杯子:“我也要去啊?”
心里正郁悶,陸晟卻是一掃霾神振起來:“哎,給你個機會你還嫌棄了?丫頭,長點心兒吧,這次就讓三爺我帶你去見識見識!”
丘掌柜附和道:“兩位爺說的不錯,你整日悶在這茶莊也不好,還不如出去走走,再說了,二位爺肯定也有要用到你的時候,到時要人伺候了,你也不算白跑一趟。不過丫頭怎麼說也是個姑娘家,去那種秦樓畫舫未免太過突出,爺們可要看了人,可別弄丟了。”
“這事兒就給我吧!我肯定能把人看好!”
丫頭:“……”
到了傍晚,大約酉時,陸晟不知從哪里雇來一輛馬車,讓丫頭坐在馬車車頭,與車夫坐在一塊兒,他和陸玉恒坐進里面。
車子趕了一會兒,丫頭看見前面有一條一眼不到盡頭的長河,河面安靜得宛如沉睡的人,河床便是枕著的頭發,河上不時撐過高高的船樓,樓上燈火旺盛,不難看出里面熱鬧至極。
再過了一段時間,來往的船只變得更多了,其中不乏接人送人的烏篷船,船夫也在船頭上掛著一盞燈籠,星星點點的火海將整條安靜的河流點燃,丫頭遠遠著,仿佛走進了另一個世界。
車夫提醒到了,丫頭便率先跳下馬車,隨即掀開簾子,沖著里面的人喊道:“二爺,三爺,到了。”
陸晟興致地第一個跳下來,然后頭也不回地向前跑去。
“我先去租條船渡我們過去,你們慢走!”
陸玉恒搖了搖頭,接著也從馬車上下來。
“丫頭,你可見過這般景?”
岸上吹過一陣涼風,吹得丫頭的發兩邊飛起,子也跟著微微發冷。丫頭退到一邊,小聲說道:“不曾。”
“那看來陸晟沒說錯,你出來也算是長見識了。”
“二爺,小心慢走。”
“你在我面前不必這麼客氣。”
丫頭滿臉不解地看向他,隨即又當做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朝前走去。
到了岸邊,陸晟早已來了一艘烏篷船,他向二人招招手,然后跳到岸上把丫頭“請”下船來。
“沒坐過船吧?對了,丫頭,你會不會暈船?要是不適的話,我車夫再送你回去!”
面對三爺不懷好意的笑容,丫頭只是面無表地回道:“丫頭既不暈車,也不暈船。”
“暈車?”陸玉恒一臉疑——他可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法。
自知失言,丫頭轉而走向船倉里面,尋了個干凈的地方乖乖坐下。
“等會兒到了畫舫,二哥你什麼都不要說,一切由我來做主!”
陸玉恒看了眼船倉里的丫頭,又敷衍地看向陸晟:“行,如果你不打我錢袋的主意,你怎麼說就怎麼說。”
“哎,二哥,別啊,你知道我最近手頭有點。”
陸玉恒這回都懶得看他了,他直接走到船頭吩咐船夫開船,然后跟著走進船倉里面,在丫頭對面坐下。
聽著悠悠水聲,熱鬧的人聲越來越近,丫頭知道畫舫就要到了,坐在二爺對面也讓很不舒服,遂站起來裝作左右觀看。
“快到了吧。”
“嗯。”由于沒有燈照,陸玉恒的臉在黑暗當中看不真切。
正說完,船家便拋了錨,大聲沖三人說道:“珍珠樓到了,你們三位順著那梯子上去便是。”
陸晟付了錢顛顛兒跑上去,陸玉恒則不不慢地跟在丫頭后,丫頭爬上梯子時差點摔倒了,他還順勢扶了一把。
丫頭越來越搞不懂二爺的心思,的心猛地一跳,然后想到應該說聲謝謝,二爺卻已越過自己走進了畫舫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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