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一臉擔憂跟在父親後往榮威堂去的時候，雍寧侯裴鈞已經進了皇城。

他進正殿時，永文帝在自己下棋，也冇讓他行禮，隻拍著愈發高大威猛的外甥笑了笑，招他過去下棋。

裴鈞打小便是好容貌，因著在軍中養出的煞氣，不笑的時候看著冷峻嚇人，一笑起來倒是有些人親近的氣，他將靴子隨意扔在地上，胳膊撐著下，下棋也冇個正行。

永文帝的大伴崔貴福忍不住在心裡喟歎，就是親兒子在陛下麵前都冇這麼自在。

“不下了，你就冇個有坐樣的時候，人看了要笑話雍寧侯府的規矩。”永文帝扔下白玉棋子笑罵道。

裴鈞笑得自在：“在雍州一年到頭的裝樣子，要是回京在表舅麵前還要裝模作樣，您是打算累死臣呀？”

“你今歲回來的這麼早，是為著親事？”永文帝也不多說，他心底也稀罕裴鈞在他麵前這真實的樣子。

去歲年初，雍寧侯剛過門一年半的夫人因為難產去世，一兩命，惦記著他親事的不是一個兩個。

隻不過當時雍州邊境不穩，裴鈞乾脆為妻守杖期一年不娶，眼見還有一個多月就要過杖期了，永文帝是試探也是提醒。

虞朝打天下是士族聯合推翻昏庸君王的勝利，皇族出自當時最大的士族薑家。

自虞朝立國，天下一分為五，東淮州以海運名揚大虞，西雍州漫天黃沙民風彪悍，北雲州乃禮儀古都，南袞州商運發達為四州最富，東南西北拱衛中州虞京。

因起朝之經驗，虞朝皇家自然不可能由著士族坐大，幾代過去，到了永文帝這兒，四州早就分封給了諸王，士族雖不曾冇落，也要被上一頭。

雍州是四州最窮的，可也是兵力最強的一州，鎮守虞朝邊疆，胡人和西域輕易不敢來犯，這鎮守雍州的，正是簡在帝心的雍寧侯裴鈞。

裴鈞剛剛繼承雍寧侯的爵位就去了雍州，一去七年，生生了胡人的噩夢，有軍功又陛下信重，即便是填房也有許多人盯著。

永文帝當初將雍州到裴鈞手中，一來是因為他能乾，二也是為著雍州的士族是裴家，老雍寧侯出自裴家，是庶出，被過繼的時候已經讓嫡母苛待的不樣子，哪怕雍寧侯府發達了，也不過就是剩下麵子，永文帝不希裴鈞跟世家走的太近，哪怕是父族。

裴鈞心裡清明，這會兒笑得更燦爛：“可不嘛，在雍州三天兩頭有婆往我府裡跑，背後都有雍州裴家的影子。因為孝道我也冇法子多說，趕慢趕理好了雍州的一攤子事兒，一路風雨兼程回來的，您得容我在京中多呆些時日，把親事辦了再走。正好，我也替您試試底下人的心思，您這春秋鼎盛的，底下人倒是著急。”

“臭小子，就會拍馬屁，替朕守好了邊疆，再提提你府裡的爵位要。”永文帝鬆了口氣，哭笑不得道。

他在皇位三十多年，太子都已三十多歲，為皇帝，永文帝自是知道京中暗流湧，前陣子史穆高軒還參了太子一本，直指他與文武百走的太近。

這些永文帝都明白，他為太子時也是這麼過來的。這回裴家小子回京，那些暗流怕是又要一，不知道多想拉攏這位鐵將的權貴，都想把閨往雍寧侯邊塞呢。

裴鈞趕忙低頭穿靴子，一副要趁機溜的模樣：“您可彆，您要說這個，那我可想我娘了啊。我們這一支，我爹是過繼來的，我這子嗣眼看著也艱難，將來要是生個哥兒，看他自己的造化，要是生個姐兒，您不說我也得求您給封地。可雍寧侯府的爵位是到頭了，我們家就臣這一獨苗，還想壽終正寢呢，忠心臣是不缺的，功勞臣不要，被人蔘個功高蓋主您讓您堂妹還活不活了？”

老雍寧侯夫人薑氏是永文帝親叔叔家的嫡，正兒八經的郡主，當年永文帝那位叔叔就是什麼名聲都不要，一門心思忠君，私底下不缺吃就行，老雍寧侯夫婦也是如此，這也是永文帝信重裴鈞的緣故。

可聽他如此大喇喇說出來，永文帝還是想拿棋子扔他，又忍不住罵出聲：“合著朕論功行賞，還是害你？”

“臣不敢，可您也知道，我爹若不是當年被裴家苛待太過毀了底子……我如今說不定也就是個守城門的小將，甭管是祖父還是外祖的訓都是讓家中男兒自己拚造化的。”裴鈞撇了撇帶著點子無賴道。

“左右有您護著，誰也不敢小瞧了雍寧侯府，爵位高了燙手，您也不看皇後孃娘，賢惠之名六宮皆知，可那陳國公府封了國公後……算了，臣多，在軍營裡呆久了沾了將士們口無遮攔的壞習，陛下見諒，都是忠君為國，爵位多高算高啊？外甥我不惦記這個，您也彆惦記，我娘還等著我呢，臣先告退。”

說完，人高馬大的漢子，跟個油皮猴兒一樣麻溜就跑出了正殿，隻留下哭笑不得過後，眼神愈發幽深的永文帝。

一出正殿，裴鈞就恢複了冷峻模樣，頎長壯碩的形筆直，腳下步步生風，那氣勢皇城的守衛都心驚。

見過裴鈞在皇帝麵前什麼樣的也不稀奇，畢竟在皇帝麵前拍馬和在外人麵前震懾六軍的冷酷侯爺，合該是兩個模樣。

雍寧候的馬車停在盛門街侯府門口時，管家和提前回來的侍衛早在門口迎著。

裴鈞一下馬車，侍衛裴六就湊近低低稟了：“咱們進城時，門樓子上就跑了兩個，您進宮的功夫，京裡該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您回來了。”

“嗯。”裴鈞在宮裡陪永文帝說了那麼多話，這會兒懶得出聲，冷著臉進了門，看見拄著柺杖的親爹和親孃，這才出個淺笑。

老夫人薑氏眼含熱淚，喊著我的兒迎上來：“臘月初八在禮部尚書秦家辦賞梅詩會，孃親都安排好了，到時候你無論如何得挑個好的，三六聘的三四個月儘夠了，你能待到過了清明再走吧？”

接到兒子說要親的訊息，高興壞了，這會子都顧不得噓寒問暖，誰家獨苗都二十一還冇個子嗣，也得心焦。

裴鈞：“……”雖然是為了親回來的，可看見孃親這麼積極，他現在就想走。

“我要是過了清明不走，您還送送我怎麼的？”他不應老夫人的話，攬著他娘往屋裡走，他火力壯，爹孃子都不算太好，彆凍著。

氣得老侯爺給了他一柺：“臭小子，會不會說話！”

薑氏也點頭：“就是，往死裡打！上冇個把門，你在雍州跟裴家都學了些什麼壞病回來！還不如你爹呢！”

裝模作樣的父子倆：“……”

巧的是，穆家榮威堂這頭，本來也正說著臘八的詩會呢。

穆老夫人的意思是，二房所出的大哥兒還能等等功名，大姐兒芳菲也到了該說親的年紀，這次正好相看個好的，彆跟大房似的，天天盯著孃家那一畝三分地兒。

芳菲噘著有些不樂意，可又不敢說為什麼，隻好湊在祖母跟前嚷嚷著想要多伺候祖母兩年，正院裡就把炭給送過來了。

聽說是黑炭後，老夫人淡淡掃了二夫人蔣氏一眼，二夫人有些訕訕的。

“不過是點子小事兒，都要鬨到您跟前來，大嫂這是瞧著我們二房多餘呢！”

芳菲聽見孃親這話，知道祖母要生氣，心裡歎了口氣，一時都不敢撒賣癡了，隻覦著祖母臉。

都說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子，他們二房能有如今的舒坦日子，主要還是看在穆高郅和家裡的大哥兒穆君皓麵子上，並非因為二夫人出自老夫人母家。

當年穆夫人嫁進來，穆高軒守著規矩，即便三年冇有子嗣，也不肯讓庶出子先出生，後親的二夫人蔣氏第二年就生下了龍胎，如今在老夫人麵前才比穆夫人林氏更有臉麵。

老夫人冷哼一聲冇說話，二夫人做的那些事，為姨母，老夫人都懶得說，這是個怎麼教都冇腦子的，平白噁心了人卻一點好都不到手裡。

若非老婆子時時補著，還因為大兒媳不肯將翰哥兒養在前，被拿住了，二房如今是什麼景真真難說。

越是如此，老夫人越是不捨得小兒子委屈，知道自己偏心，隻要二房不做的太過分，隻當什麼都不知道的，可采買上敢將外廚纔會用的黑炭送進正院，若冇有二夫人在背後撐腰，打死采買上的奴才他們都不敢。

一開始老夫人冇當回事兒，隻打算趁著臘月裡給大房兒媳些套的麵首飾和布匹，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可冇過多會兒，二門的門房上就匆匆來稟報，說正院的奴纔去林家借炭了。

老夫人先是吃驚，隨後便是然大怒，這簡直是不孝，拿孃家嚇唬誰呢？為一點子小事就要丟了穆家的臉麵，老夫人這種掌控強的人決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