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紅(14)
“爸!”邱大奎放下紙帆船,匆忙跑進廚房。
摔碎的是攪蛋用的大瓷碗,邱老漢一不站在灶臺邊,眼中是極深的恐懼。
花崇走過去,被廚房裏的煙味油味和難以形容的腐味熏得皺起眉。
邱大奎作魯地將邱老漢扶到一旁,拿起掃把清理一地的碎片和蛋清蛋黃。
幾秒後,邱老漢奪過掃把,像逃避什麼似的趕邱大奎,“我來收拾!”
花崇品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你趕去應付這些員警,早問完早送出去!
早春的上午,天氣說不上熱,邱大奎卻已是滿頭大汗,雙手在汙跡斑斑的服上蹭了又蹭,神非常僵,“你們,你們這麼問,是,是懷疑我殺了那個的?”
花崇湊近,低聲細語:“你很張?”
“我沒有!”邱大奎突然激起來,“我巧發現,你們就懷疑我是兇手!這是什麼道理?你們員警如果都這麼辦案,以後誰發現了還敢報警!”
“所以,”花崇揚起眼尾,“這就是你不報警的原因?”
“我!”邱大奎一張臉漲得通紅,半天憋出一句毫無聲勢的廢話:“你們不能冤枉好人!”
“我說過了,我們今天過來是例行瞭解況,你激什麼?”花崇退了兩步。邱大奎上有難聞的汗臭,靠得太近影響呼吸。
“我能說的都說了,你們還想聽什麼?”邱大奎哪里鎮定得下來,的拳頭都在發抖,“13號晚上我沒有打牌,真的是在給我兒做紙帆船,我兒可以給我作證!16號上午我去二裏巷給我兒買了子,回來就聞到一怪味從荒地那邊傳來!”
“你對氣味很敏?”花崇問,“荒地上的垃圾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都那麼臭,你怎麼分辨得出被那惡臭著的其他怪味?”
邱大奎抬手汗,眼神變得有些古怪,“難道我嗅覺比別人靈敏,我就是殺人犯?”
“沒人這麼說。”花崇輕哼一聲,回頭看了眼柳至秦,覺得小柳也彆扭,至秦也很扯,索省了稱呼,“你有沒什麼想問的?”
柳至秦著珠簾,指腹在紙裹的圓錐形珠子上挲,“這是手工做的吧?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那,那……”邱大奎張了半天,“那是我母親以前做的。”
“難怪。”柳至秦放下珠簾,笑道:“我小時候家裏也有,後來不知道弄哪里去了,忽然看見相似的,就有些懷念。”
從邱大奎家裏離開後,花崇點了煙,問柳至秦要不要,柳至秦擺手:“我不。”
“邱大奎和邱老頭肯定瞞了什麼。”花崇在白煙中瞇起眼,“我接過很多報案人和發現兇案現場的人,張和驚恐是不了的,但張到他倆那種程度的,我以前還沒見過。”
“你懷疑他們是兇手嗎?”柳至秦問。
“不排除這種可能。第一,13號晚上邱家父子在家,有作案時間,並且沒有不在場證明。第二,他們家離案發地最近,如果桑海沒有撒謊,那麼他們有可能看到桑海發現了,並一路尾隨,發現桑海藏水果刀的行為後,取出水果刀,帶回荒地塗上徐玉的,趁機嫁禍給桑海。”花崇邊說邊往前走,“但我想不出他們為什麼要殺徐玉,目前也沒有證據證明他們與徐玉有矛盾。徐玉的人際關係並不複雜,如果我們沒有查什麼,與邱家父子本不認識。”
“但邱家父子的反應讓人很難相信他們與這案子毫無關聯。”
“沒錯。”
“還有一個細節——和邱大奎相比,邱家老頭子似乎更害怕被員警找上門。”柳至秦說:“假設,我是說假設他們真的與這案子沒關係,那原因就只有一個,他們擔心與員警接過多,暴什麼不為人知的。”
“比如?”
“唔……”柳至秦踢開一塊小石頭,“比如他們的包子餡兒有問題。”
“你跟包子餡兒過不去了是吧?”花崇起手,在柳至秦肩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敲完意識到跟柳至秦還不,連忙有些尷尬地收回來。
柳至秦了肩頭,“我這是拋磚引玉。”
這話別有深意,花崇沉默片刻後開了口,“邱大奎的媳婦幾年前患了癌。”
柳至秦止住腳步,“死在家裏?”
花崇略一驚,沒想到對方反應如此之快。
柳至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解釋道:“你一定是覺得邱大奎的媳婦死得蹊蹺,才會在我提到‘不為人知的’時說出來與我討論。但患癌不蹊蹺,患癌去世更不蹊蹺,所以我猜,可能是死在家裏,並且不是自然死亡。”
花崇著柳至秦漆黑的瞳仁,忽然有種陌生卻熨帖的覺。
曲值是個好搭檔,格開朗,工作任勞任怨,待的事沒有一件辦不妥,就算累得疲力竭,只要給一瓶冰紅茶,就能撐著繼續查案。
但曲值卻不是每時每刻都能跟上他的思路。有時他發現了一個極小的疑點,卻抓不到這個疑點與案件的關聯,那種覺非常難,急切地想找個人來說說,曲值卻理解不到,就算之後理解到了,也無法比他想得更深遠。
簡而言之,曲值在某些時候無法幫助他驅散眼前的迷霧,他只能獨自冥思苦想。
而現在,柳至秦的出現填補了這一空缺。
他說上一句,柳至秦就能想到下一句,默契得就像看得到對方心裏正想著什麼。
“花隊?”柳至秦溫和地看著他,“怎麼了?”
花崇回過神,抖掉香煙上積蓄的銀灰,“這邊的居民說付莉——也就是邱大奎的媳婦——是不了子宮癌的痛苦,才割腕自殺,火化前派出所還是分局開過死亡證明,這事回頭得查一查。”
“刑偵支隊經常這樣嗎?”柳至秦突然問。
花崇沒明白他指什麼,“怎樣?”
“查著一個案子,又發現其他事不對勁。”柳至秦雙手揣進兜裏,笑道:“無時無刻不在走神。”
“這也不算走神。”花崇說:“辦案免不了走岔路,不可能在現場看一圈就鎖定兇手。不走岔路找不到正確的路,不過岔路走多了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那我今天把邱大奎家的包子餡兒送去檢驗,算不算走了岔路?”柳至秦笑著問。
“你這個吧……”花崇想,已經不算是岔路了,簡直是死路。
不過新同事有幹勁值得鼓勵,冷水還是不要潑了。
花崇抿一笑,打算糊弄過去。
柳至秦卻偏要把他心中所想說出來,“死路一條?”
花崇:“……”
柳至秦半點打擊的樣子都沒有,輕鬆道:“花隊,現在覺得邱家父子有問題的是不是只有我和你?”
“好像是吧。”
“而且我們只是懷疑,沒有任何證據,不能像審問桑海一樣審問他們。”
花崇倏地抬起眼。
“但如果那些包子檢驗出問題,我們就有了與他們切接的機會。”柳至秦的笑容帶著幾分狡黠:“他們不是害怕與員警面對面嗎?這下就躲不過了。如果他們心中有鬼,這鬼遲早暴出來。”
“你一早就想到了這點?”
“我以前整天與代碼打道,需要提前想到無數種可能。”柳至秦回頭,“看來重案組辦案也是這樣。”
花崇打量著跟前的新同事,似曾相識的覺又來了。
柳至秦任由花崇打量,視線不躲不避,角輕輕勾起。
須臾,花崇問:“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當然見過,你還告訴我你是個搞行為藝的。”
“不是那次。更早的時候。”
“更早?”柳至秦食指曲起,抵在眉心,沉思了十來秒,困地看著花崇,“應該沒有吧,我不記得了。花隊,你對我有印象?”
花崇別開目,“總覺得在哪里見過你。”
“是見過和我相似的人吧?”
大約是錯覺,花崇覺得柳至秦說這話的時候,瞳孔深忽然掠過一道沒有溫度的暗。
案子沒什麼進展,上頭的力全落在陳爭上。陳爭親自審了一回桑海,一從審訊室出來,就翻了個白眼。
“怎麼樣?”花崇問。
“不大可能是兇手。”陳爭說:“這小子都不敢徐玉,還敢殺人?不過現在這況,也不能立即把他放了。”
“等等,他不敢徐玉?”
“他說他和徐玉是柏拉圖式,因為共同的好才在一起。”陳爭哼笑,“我看他倆本不算真的。他不是在大學歷史嗎?徐玉跟他在一起,說不定是想跟著他學點兒平時學不到的偏門知識。”
花崇無語,“這也行?”
“沒聽說過很多大學生跟外國人談是為了學外語嗎?徐玉既然那麼喜歡歷史,喜歡到跑去文的地步,那找個正兒八經學歷史的男朋友取經有什麼奇怪?”陳爭說著指了指審訊室,“你看桑海那樣子,畏畏,商不夠,智商也不咋地,刺激一下不是竭斯底裏,就是結哆嗦,我要是個的,肯定看不上他。”
花崇乾笑:“那你看得上誰?”
陳爭還當真思考起來,“新來的小柳就不錯。”
花崇險些被口水嗆到,“兔子都不吃窩邊草啊老陳。”
“開玩笑而已。”陳爭樂呵呵地幫花崇順氣,“我聽說他跟著你們跑了一天,相得怎樣?”
“還行。”花崇想了想,沒提柳至秦與自己很有默契這件事。聊了沒多久,話題中的人拿著一份檢驗報告大步走來。
“查出來了,邱大奎家用的包子餡兒確實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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