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當初也是侯門繡戶走出的,大戶人家養兒可不是一貫的則戒,也會灌輸些政治史時,因而老太太對政治并不是一無所知。聽大兒這般說來,心中約猜得這里頭涉及到朝政之事,便也不多問,只是話頭一轉說道:“這些為娘聽你的。只是一點,這麼多年來你邊沒個可心人伺候著,為娘看在眼里著實心頭難。當然娶妻的事你有你的思量,為娘不橫加干涉,什麼時候有想法了便告知為娘一聲,為娘替你張羅。娶妻之事可以緩,可你邊得有人伺候著,要不然為娘的心里怎能踏實?梅香和冬雪兩位丫頭自小養在為娘邊,模樣長得好,人又踏實穩重,你要瞧著好,為娘今個就做主讓們倆在你邊伺候著。”
當老太太說到這的時候,旁侍立伺候著的冬雪立刻呼吸急促了起來,暈生雙頰,一雙瑩瑩眸也的垂了下來。
宋毅自然早就知曉老太太的意思,這些日子老太太有事沒事的就讓屋里的兩個大丫頭過來給他傳話,都是些無關要的事,明顯這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隨意掃過老太太旁侍立的冬雪,較之那梅香的倒是了幾分俗艷,但看在他眼中也就那樣了。雖說有幾分姿,可居在阜盛繁華的京城那麼多年,他宋毅也有過些日子和京城那些個貴公子一道,走馬章臺,這紅塵萬象,什麼絕沒有見過?若年時期的他尚重幾分皮相,那麼如今而立之年過盡千帆的他,區區這點已很難令他加以側目。
宋毅為人向來冷心,慣不會委屈自己,遂回絕道:“娘固然一番好意,兒子本不該推拒,只是兩位大丫頭是娘邊用慣了的,兒子豈敢擅專?此事不急,如今兒子剛上任正是公事繁多之際,分乏,待忙完這陣,再考慮這些不遲。”
老太太聞言驚詫,這是看不上邊這兩丫頭?
旁邊的冬雪聞言頓時臉由紅轉為煞白,整個人猶如被走了神氣,神恍惚,子也搖搖墜。
屋的氣氛一時陷了片刻尷尬的沉寂,宋軒一見氣氛不對,忙岔開話題道:“哎今個倒奇了,這都什麼時辰了,怎麼膳食還沒送來?這膳房里頭的人竟開始這般憊懶起來?莫不是前些日子得了賞,就開始恃寵而驕了?”
宋軒不說倒也不覺的,這一提及,向來沉穩的田氏也訝異了:“酉時三刻了,竟比之往日晚了一個時辰!”
寶珠委屈的肚皮:“怪不得我肚子都咕嚕咕嚕的了,原來都這般晚了。”
宋毅也皺眉看向屋外。
老太太剛遣旁冬雪去膳房看看,正在這時,屋門猩紅的氈簾被人從外頭一掀,負責傳話的小廝躬進來,低眉順眼道:“老太太、大爺、二爺、二、小姐,膳房里的人將膳食送來了,這會子要把膳食擺上桌嗎?”
老太太尚未答話,宋毅卻冷笑道:“擺桌?若是再晚些,這個時辰怕是要食夜宵了。你去將來送膳食的人喚進來,爺今個倒是要瞧瞧,究竟是膳房里哪個憊懶的奴才,端的這般膽大包天!”
蘇傾和紅燕被喚進來的時候,屋里頭著山雨來風滿樓的抑勁,哪怕是個傻子都知道屋的氣氛不對。
紅燕何曾見過這等架勢,各位主子神或怒或惱或凝重,端的在堂上坐著,本就心里發慌的,此刻見這等猶如三堂會審的恐怖陣仗,頓時兩戰戰,沒等上頭人發話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竟是連話都說不出口,伏在地上瑟瑟發抖。
紅燕冷不丁的這一跪倒,倒是驚了旁邊的蘇傾一跳,隨即暗嘆無語問天。剛進門見這等會審的架勢,還思忖著過會那廂斥責時該如何如何解釋,因著今個這遭本就事出有因,只要解釋得當,依著府上幾位主子仁慈的子,頂多斥責上兩句罷了。可偏偏紅燕這當口冷不防的一跪,這不是要向眾人昭示們做錯事心虛,在座幾位還不得懷疑們兩個是懶耍才姍姍來遲?
旁邊紅燕一跪,站著的蘇傾就顯得有些突兀了。敏銳的覺到幾道審視的目不停的在上逡巡,蘇傾忙垂首斂目,下心頭的那不適,屈下雙膝跪在紅燕旁。
然而蘇傾卻又如何曉得,哪怕已經盡量屈就這個時代的禮儀規則,可畢竟在現代社會的寬松環境中生養到年,上潛移默化形的特質又豈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平日在膳房里和眾人說說笑笑,眾人心大或許還不曾覺得,可一旦遭遇不可預期之事,猶如今日這般,旁人只需瞧上一眼就能從的舉止中看出些許不同來。
老太太的一雙老眼雖渾濁,卻著歷經世事的睿智,從蘇傾一進門瞧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姑娘有些不同旁人,不說別的,就單單這行走間不疾不徐之態,既不似尋常大家閨秀的扭娉婷,可又不似小門蓬戶子的魯野蠻,且走路雖低首垂眉,可那單薄的脊背卻不曾彎下分毫,這分明是心底存著幾分自尊之意。
老太太又仔細看,見眉眼俊俏,瓷白,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人雖略顯單薄,面上卻不見分毫惶惶之,只是安之若素的靜跪在那方,倒是頗有幾分嫻靜溫婉的氣韻。老太太暗暗贊賞,且不論這長相如何,單單這周的氣度就能將整個宋府上下的丫頭給比了下去。
若是蘇傾知道老太太此刻所想,怕是要苦笑一番了,雖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畢竟有些東西早已隨著生養的那個年代深深印刻在骨子里,早就分割不開了。讓做些活累活尚可咬牙去學去做,可若讓卑躬屈膝從到心都做出奴才相,猶如紅燕此刻般伏地觳觫乞憐,對而言,卻是萬分強求。若可以,哪怕愿挨頓板子,怕是也不愿折了自己這份僅有的自尊。
老太太心頭正疑著,這般出挑的丫頭卻怎麼給分配到了膳房做那些個使的活計,卻冷不丁聽到旁邊大兒沉聲詢問:“你且來告訴爺,平日主子們用晚膳時辰為幾何?”
聽到上頭有人問話,蘇傾也不指旁早如驚弓之鳥般的紅燕答話,只得著頭皮開口回答:“申時三刻。”
宋毅瞇了瞇眼,目如炬盯著那張瓷白的面龐:“那你來告訴爺,你又是幾時送來的膳食?”
蘇傾有些納罕為何他單單說‘你’而不是‘你們’,卻也來不及細想,遂回答道:“回爺的話,是酉時三刻,較之往日晚了足足一個時辰。”
“很好,”宋毅不咸不淡的吐出兩字,不辨喜怒,只沉聲又道:“那你是知罪了?既然如此,不如那你來說說,這耍憊懶懈怠,致府里大小主子們隨你空腹耗了足足一個時辰,該當何罪?”
宋軒的一口茶差點噴了出來,還讓犯錯的奴仆自己說說該當何罪?依他這位兄長往日那雷厲風行的勁,不該是直接拖出去打板子嗎?
且不提宋軒如何疑納罕,那廂蘇傾聽到上頭人這般顛倒黑白的指責,倒是有幾分惱意了,寒冬臘月的出門給你們送膳,不過是因著頭一次走這院之地,兼之風大路天又偏暗,方繞了幾個圈才找到了地,怎麼到了這位主子里,倒是們耍,憊懶懈怠?
換做從前,蘇傾若到這般的無妄之責只怕早已氣勢鏗鏘的據理力爭,端的不讓自己半分委屈。可換做如今,作為奴仆之,這般的據理力爭又如何使得?一個大不敬之罪下來,真怕自個等不到回家的那一日。
所以別說半分委屈,就是十分委屈也得生生忍者。饒是百般安著自個,可到底心里頭又如何能好了?手指摳住,抿著強忍著,可到底還是紅了眼圈。
老太太素來憐弱惜貧,本來就對蘇傾另眼相看,如今見大兒步步相便有些不落忍了,遂開口道:“罷了罷了,左不過是晚些點用膳,老瞧你這妮子舉止妥帖,想來是個懂規矩的,并不似那些個耍之輩,今個可是有何事耽擱了行程?”
老太太這番解圍的話令蘇傾心里頭頓生激,緩了緩緒,方溫聲回話道:“回老太太的話,今兒個這遭的確事出有因,皆因奴婢進府時日尚淺,而紅燕只兩年前堪堪隨著柳媽來過院一遭,所以對院這邊的格局十分生疏,兼之路風大天偏暗,我們二人就走岔了地,繞了好大一個圈子方找對了路,這才較之往日耽擱了一個時辰。”
聽聞這話,老太太恍然道:“說起這茬老方想起來了,這事還當真怨不得你們二人,以往都用不得膳房里的人過來送膳,平日里你們無令又來不得院,偏得咱府上又寬廣,也怪不得你們對咱府上不甚悉走岔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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