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

吃過飯過了正午，院子里還沒有出現那個悉的影。

嬤嬤慧儀裝作無意地走到院中瞥了一圈兒，確定想找的人確實沒有來，便轉回了屋子，接過宮手里的茶盞，捧給德妃。

德妃烏雅氏如今已是中年，因相貌溫婉而看上去依舊年輕。

抿了一口茶，把茶盞擱置一旁：“看什麼？想來便來，不想來便不來。你看再多也無用。”

“娘娘。”慧儀小聲說著：“福晉心里一直是敬著您，您是知道的。今兒許是什麼事給耽擱了也說不準。”

烏雅氏語氣淡淡：“興許吧。不過，怎樣都好，我是無所謂的。”

慧儀聞言嘆了口氣。

不怪這樣為四福晉說著好話。

實在是，眼睜睜看著德妃四阿哥母子倆關系疏遠，想著借了四福晉的讓這母子倆關系和緩些。

四阿哥原本是養在先皇后佟佳氏跟前的。

后來佟佳氏崩，四阿哥便回了生母烏雅氏這邊。

烏雅氏從小沒有養著這個兒子，和他沒什麼。兩人又都是倔脾氣，說不了幾句就開始僵著。

時日長了，關系愈發不好。

倒是四福晉烏拉那拉氏不錯。

這位四福晉很注重禮數，自打嫁給了四阿哥，每日天不亮就來永和宮問安。

雖說德妃待不甚親厚經常冷臉相待，可四福晉依然遵著禮數數年如一日這般做著。

今日都吃過午飯了，四福晉還沒來請安。

確實有些奇特。

也不怪慧儀姑姑這樣疑著去院中查探了。

德妃聽到了慧儀的嘆息聲，不甚在意地笑笑：“堅持那麼多年已經難得。聽說昨兒和胤禛……”說到這個名字，眉心微不可見地輕輕蹙起，又很快舒展開：“……他們二人昨日全了禮數。想必今日還要管教院子里的人，沒空過來。”

這話說得著幾分不滿。

卻分明不是對著兒媳烏拉那拉氏的，而是對著兒子胤禛。

慧儀正要開口。

德妃又道：“之前我準備的那份給老四媳婦兒的生辰禮，便不送了吧。”

“那怎麼使得，娘娘。”慧儀正要再說，卻被德妃打斷。

“本來孩子們的生辰宴，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不過擺桌吃的慶祝一下而已。原本我想送禮過去，是想著胤禛說他媳婦兒這次的生辰宴不同以往。”德妃的語氣愈發淡了：“既然日子提前了，這生辰沒什麼不同的，就不送也罷。”

慧儀明白德妃娘娘對四阿哥還是有心結。

恐怕是覺得四阿哥前幾日來請安，德妃娘娘問起的時候，他還答說全禮數這事兒要等四福晉生辰日過后再說。

現下四福晉的生辰還有兩日才到。

四阿哥故意把這事兒提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故意把之前和德妃娘娘說的話弄“假話”。

也不怪德妃娘娘不滿了。

慧儀正打算想法子勸一勸，就聽外頭小太監唱和：“四福晉到——”

慧儀忙笑著對德妃說：“可算是到了。奴才剛才就想呢，肯定會來。這不就來了麼。”腳下不停，往外迎著。

“你回來。”德妃喊了慧儀一聲：“想來的話，來便是，何苦讓你過去迎。”

慧儀的腳步微頓，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說實話，四福晉乃是烏拉那拉氏，出委實不錯。德妃娘娘如果一再對四福晉這樣冷淡的話，終歸不太好。

最起碼對四阿哥來說不太好。

所以這個時候迎出去最妥當，最起碼顯得德妃娘娘看重這個兒媳。

可德妃娘娘心里不太痛快，還下令不準出去，非要去迎的話恐怕德妃娘娘心里更不痛快，等會兒不得擺臉給四福晉看。

因此這會子不出去好似更妥當。

真是怎麼都不太好辦。

慧儀正快速思索著應該怎麼理才更好的時候，這邊門口已經人影閃過，一抹俏的影在宮太監的簇擁下進屋。

今日著琵琶襟金纏枝紋旗裝，烏黑的長發盤起，只點綴了個碧玉七寶玲瓏簪，簡單大方。

進屋時，抬眸朝著屋盈盈一笑，顧盼神飛又不失端莊。

慧儀忙行禮：“四福晉安康。”

珞佳凝朝笑笑，又抬眸向德妃：“娘娘，我今日來遲了，您可罰我吧。”

這話聽得德妃一愣。

卻不是因為這話說得隨意，而是因為這句話里著親近。

德妃便仔細打量了這個兒媳幾眼。

珞佳凝這一雖不是什麼正式的打扮，略顯簡單了些。可看德妃的眼中，卻覺得這孩子今日瞧上去肆意大方，不似以前那麼拘謹無趣了。

畢竟這個年紀的孩子，還是隨點的好。

像胤禛那樣鎮日里板著臉的，實在是令人喜歡不起來。

德妃朝珞佳凝招手：“你過來，嘗嘗今天的點心。”

這話正好是在剛才珞佳凝那句“您可罰我吧”后面說的。

珞佳凝便順勢坐在了德妃邊，順手拿了點心放在口中：“吃點心當罰，娘娘可真疼我。”

德妃倒是沒料到這一點。不過是想到了點心，又看這孩子今日的裝扮合心意，這才了過來吃。

更何況德妃不甜食。

讓孩子來吃也是順口說說。

德妃不由得怔了怔。

慧儀趕忙道：“娘娘一向慈。不是四福晉，就是五公主七公主十四阿哥來了，也是招呼著吃點心。”

口中的這幾位，都是德妃親生的。

言下之意，這是把四福晉當自己親生的孩子一般來疼。

珞佳凝聽后，吃點心的手指微頓。

德妃的幾個孩子都很不錯，聰慧過人。五公主盡寵，后封固倫溫憲公主。十四阿哥更是了不起，日后的大將軍王。

只是七公主的結局令人唏噓，在十二歲的時候因為一次意外而香消玉殞。

就算已經穿越多次，珞佳凝的心里依然存有善意。一想到有人即將離世，心里頭到底有些不是滋味，吃甜點的興致便了幾分。

可是話說到這個份上了，不吃又不太好。

珞佳凝索道：“娘娘這里的點心真好吃，比阿哥所不知強多倍。您如果舍得，不如賞我些，讓我帶回去慢慢品嘗。”

“好吃……嗎？”德妃笑了笑，眸微暗。

實際上是不喜甜食的。

真正喜歡甜食的，是先皇后佟佳氏。

之前有一次，康熙爺賞賜甜點的時候，看到四阿哥便想到了佟佳氏，再想起以前是佟佳氏邊的宮，便順手把甜點賞給了。

出低微，素來不被康熙爺看重，兒子也與不太親厚。難得地有了一次賞賜，雖然知道不是為了，心里到底歡喜。

于是高高興興把賞賜接了。

有了第一回便有了第二回。

后來康熙爺時常把甜點賞賜給。

德妃初時的欣喜過后，心里也想了清楚。再看到甜食，自然沒那麼開心。

可這些是康熙帝的賞賜，又不敢隨意丟了不要。

只能日日放在眼前礙眼。

可惜的幾個孩子都隨，不喜歡吃甜的。

這些東西也只能這樣擱在這兒，勉為其難地經常吃幾口。

現下來了個喜歡甜食的福晉兒媳，德妃求之不得。

指了桌上幾樣：“都給四福晉裝起來。”又吩咐旁邊的小太監：“里頭還有幾食盒點心，不吃擱著也是擱著。不妨都給四福晉拿了吧。”

珞佳凝嚇了一跳，忙說：“可使不得。我來給娘娘請安，怎麼能拿走娘娘的心頭好呢。隨意給我裝點就行了。”

聽說皇上時常甜點給德妃，心想著德妃可能喜歡甜食。

卻不曾想德妃那麼大方，把東西嘩啦啦都讓人給拿了去。

德妃被給逗笑了：“沒什麼。我年紀大了，點心吃不了多。你拿著便是。”

珞佳凝只好應了下來。

是真覺得德妃這兒賜的點心比阿哥所做的好吃。

畢竟現在這個時代，最高水平的點心師傅都在皇上那邊，做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是最好的。

德妃既然都這麼說了，能拿走也是不錯。

皆大歡喜。

婆媳倆都很高興。

得了好吃的，珞佳凝心不錯，陪著德妃閑聊了好久。

懂得的東西多，挑揀了在這個時代可以在宮里閑聊的一些裳首飾的話題，與德妃東扯西扯了很長時間。

德妃一會兒驚嘆“是這樣啊”，一會兒又掩輕笑“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說呢”，全程都帶著笑。

兩人原本關系淡也就罷了。

今兒德妃覺得這兒媳婦倒是有幾分可。

一個多時辰后，眼看著珞佳凝即將離去，德妃終是忍不住，喚了一聲：“聽說明后天的你要過生辰？是哪一日？”

珞佳凝都起準備走了，冷不防被婆婆喊住，就回道：“四爺說，不興大辦，就明兒晚上大家聚一聚，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