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搭車(6.17)
一九七六年底。
大西北的冬天一向格外冷,尚未到冬至,大雪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大半個月,整個荒野都埋在了雪地中,白茫茫一片。
紅星農場占地千畝,但在這曠野中,也不過像是突出來的一小片白點綴。
歡坐火車坐了一天一夜,再轉輾搭了長途汽車又花了半天時間才到了青木公社。
歡拿了介紹信去找公社的接待,找他們詢問有沒有去紅星農場的通工。
青木公社的接待人員看了看手上的介紹信,再看站在對面的小姑娘......雖然因為天氣冷,對方裹得跟熊一樣,大圍巾栽絨帽,整個腦袋和臉都蒙住了,但還是能看出來是個姑娘家的,這不,手上還有介紹信呢,十九歲,歡同志,原名沈歡,分配到紅星農場的知青同志。
這可真是稀奇,今年都是想盡辦法要回城的老知青,還有小知青下鄉來呢。
而且這都快過年了,自己一個人冒著大雪趕過來的?
接待人員再看看介紹信,再仔細看對面,這才發現對方雖然裹得嚴實,但約出來的眼睛卻是著實漂亮,大大的黑黑的,像是雪水洗過的寶石一樣,又黑又亮,睫又長又卷,估計雪花落上去能卷上好一會兒,還有出來的那麼一點點皮,白得跟雪一樣。
這怕是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這個時候下鄉,更是讓人心生蹊蹺。
而且怎麼把姓給去了?
從青木公社到紅星農場,平時可沒有什麼通工,都是農場自己出來辦事的車,自己找拖拉機或者小騾車,這種天氣,可不容易。
可這麼個小姑娘......從青州城趕到青木公社可不容易,這大雪天的,要是困在了公社這邊,還不知道困多久,接待人員對心生了同,就想怎樣能幫解決這個困難。
他皺著眉,突然想到什麼,轉頭就往旁邊看過去,那邊上正坐了三個穿工裝的男同志,一個年紀稍大些,兩個年輕些。
事實上,這麼冷的天,一個小姑娘進到公社,那三人也早聽到了歡和公社人員的對話,接待人員往他們方向看過去的時候,他們也同樣正看著這邊,只不過都沒出聲而已。
接待人員笑著就問老同志,道:“這位同志,我記得你們都是紅星農場來的,你們回去,能捎上這位知青同志嗎?是青州城分過來的知青。”
說著就跟歡解釋,道:“同志,他們都是紅星農場河壩工程隊的同志過來辦事的,支援農場河壩建設的工程隊,原先都是部隊上的工程隊,都是可敬可信任的人,他們要是能捎上你回農場,可比你自個兒找車方便安全多了,現在這天氣,可不容易找人載你去農場,就算是找著了,也不安全。”
歡聽了他的解釋,忙跟他道謝,然后看向了那幾個穿著工裝的同志。
都是高大黑壯的同志,唯有中間一個,雖然也是黑,骨相眉眼竟是十分的好看,廓眉眼都十分凌厲,但卻說不出的耐看。
歡看向了他們。
老同志卻是看向了中間年輕那個,問道:“隊長,稍上嗎?”
年輕那個目在歡上定了定,正好對上歡的目,稍怔之后就皺了皺眉,別開眼睛,道:“你看看介紹信,了解一下況,的確是去農場的知青,那就捎上。”
這個時候,孤一個姑娘家下鄉農場的,的確奇怪。
不過介紹信是千真萬確的。
歡自是搭上了順風車。
歡運氣不錯。
對方開的是一架212綠吉普,這種天氣,可比搭頭上沒遮沒攔的拖拉機,或者晃晃悠悠可能要晃上一整天才能到的騾車強多了。
既搭了順風車,相互也簡單介紹了一下。
老同志姓廖,是工程隊的老技工人,歡就跟著兩個年輕人喚他廖師傅,廓凌厲那個姓趙,是工程隊一隊的隊長,姓趙,趙錫,另外一位年輕人負責開車,姓陳,廖師傅和趙隊長都他小陳,歡就認認真真地他陳同志。
小陳開車,歡就跟著廖師傅和趙錫坐在了車廂。
雪天漫漫,路不好走,車子開得慢,中間偶爾還要停下清理一下路面,從公社到農場平日里開車只需要一兩個小時,這會兒也變了要四個多小時。
饒是陌生人,歡小心翼翼,也不免要說一下自己的況。
廖師傅問:“小同志,這大雪天的,眼看著就快過年了,怎麼這時候下鄉?”
還是自己一個人這麼長途跋涉的。
至于這會兒大家都想盡辦法回城就更別說了。
歡的手指撓了撓手套的囊,道:“高中畢業了,在城里也一直沒有什麼好工作,我喜歡種藥草,正好舅舅就在這邊農場工作,就自己報了名,特地找了人到這邊農場,總比在城里做不喜歡的事強些。”
“原來你舅舅就在農場工作?”
廖師傅聽到倒是起了興致,笑道,“這麼大雪天,他們怎麼沒過來接你?什麼名字,看看我們認不認識。說起來我們雖然是外來的工程隊,但到農場也大半年了,說不定能認識。”
至農場的管理人員和跟工程隊接洽的工作人員也都是認識的。”
這倒是沒什麼不能說的。
歡笑道:“東河,他是五十年代下鄉支持農場建設的知識分子,在農場有二十多年了呢。”
說起來,就自己,也是在農場舅舅家出生的呢,不過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這麼說完,廖師傅倒是沒什麼特別反應,一旁一直冷淡著臉好像完全沒聽到他們談話的趙錫倒是轉頭看了一眼。
歡很敏,立時抬眼對上了他的眼睛。
他又是一怔,隨即轉開眼。
但歡卻覺,剛剛他那個眼神,他怕是認識舅舅的。
不過這個人看起來并不想理會。
不過沒所謂。
雖然每次看這個人,總會有一些讓心跳異常的覺。
這讓也并不愿跟他多打道。
就隨口問廖師傅,道:“師傅認識嗎?”
“那倒不認識,我跟農場種植場那邊聯系比較,”
廖師傅轉頭問趙錫,道,“隊長你認識嗎?”
“不認識。”
趙錫惜字如金道。
他撒謊。
剛剛他那個眼神分明是知道舅舅的。
或許就是不想搭理吧。
歡心道。
后面就冷了下來。
歡趕了兩天路,火車上人多嘈雜,這兩天幾乎都沒怎麼闔過眼,這會兒坐在車廂中,困意襲來,也有點蔫了。
這一個月來上發生了很多變化,五也強了許多,對人的惡意善意有很本能的直覺應,不管是溫和熱誠的廖師傅,還是冷淡的趙錫,上都有一種正氣,所以車開了一段時間,安靜下來,抵不過困意,就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醒來,就聽到廖師傅跟趙錫說著話。
聽到廖師傅道:“隊長,今年過年真不回家嗎?這大雪天的,咱們也施不了工,估計回去住上一個月都。”
趙錫還是淡淡地口氣,道:“不回了,這邊總要有人看著。”
“家里又你結婚?”
廖師傅搖頭,道,“你這是跟你爸媽左上了,不過你這也不是辦法,你不樂意家里安排的婚事,但他們都把婚事訂下來了,你一直拖著也不是辦法,姑娘的年紀越拖越大,早晚你還是得負責任......”
歡聽到這里,好奇地睜開了眼,看向那個趙錫。
“我沒同意。”
聽到他道。
面寒冷,聲音相較前面的語氣,更是冷得掉出渣來。
好巧不巧,因為歡看過去,他大約是察覺到,也看向,眼睛帶著厲,那帶著冰渣子的話也變了正對著歡說的。
歡心頭一跳,下意識就對他笑了一下。
......帶了些討好歉意的,表達并不是想要聽他們的談話。
當然知道是的。
不過這會兒裹得粽子一樣,圍巾帽子裹得嚴實,便也沒覺什麼。
可不知道,這一笑,真如雪中紅梅開,就是旁邊在認真跟趙錫說話,原本并不知道已經醒過來的廖師傅都轉過頭看向,心里暗嘆了聲,這娃子可真是有一雙好眼睛,一個好笑容。
趙錫更是一愣,隨即抿了抿,厲并沒有稍減,就轉開了眼,沒再說什麼。
***
車子約莫開了四個多小時才到農場,彼時天都已經快黑了。
工程隊幾個人的確是很好的人,他們捎了歡到農場之后并沒有就在門口扔下,而是直接載了到農場辦事,幸好辦事還沒下班,廖師傅送了去辦事,有人接待才離開。
廖師傅還特地跟辦事的人打招呼,道:“這是青州城那邊來的知青同志,我們在公社那邊到,就稍過來了,麻煩你們好好安排一下吧。”
又道,“這位知青同志的舅舅也在農場工作,姓,東河,今晚要是太晚不好安排,你們就舅舅家人過來接先住上一晚再說也。”
“東河組長?”
辦事的人似乎有些意外,道,“組長半年前就已經調走了。”
歡和廖師傅都是一愣。
廖師傅看向歡,歡則是看向了辦事的工作人員,道:“調走了?調去了哪里?”
有些茫然。
來得匆忙,事前并沒有跟舅家的人確認,事實上,這幾年都跟舅家沒什麼直接的聯系,因為急著離開城里,也顧不上周轉聯系,沒想到就出了岔子。
“這我就不清楚了,”
辦事的人員道,“這可不歸我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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