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這是要回去了嗎?”沈落雁送沈觀魚上馬車的時候,仍是十分的不舍。
“嗯,”沈觀魚著的頭,“妹夫那邊你可有去見過?”
張憑云早已押解進京,正關在刑部的沼獄里。
說到這個,沈落雁又幾垂淚:“一直讓人在外邊守著,都說不得見。”
這樣的大案下疑犯確實難見,沈觀魚并不意外,囑咐道:“事已經有些眉目了,你安心在家待著,顧好自己不要走。”
說罷登車往王府的方向去了。
進門之時,倒不慎撞上了兩個人。
“嫂子回來了?”
遠遠聽見輕佻的一聲,仿佛被酒脂浸了個徹。
沈觀魚漠然回頭,就見著一著浮翠錦的男子笑著,鬢若刀裁眼生春,正是齊王庶子趙寒,旁邊是面不佳的趙飛月。
趙寒心里忍不住吹了和口哨,顧盼生輝,人心懷,當真是個難得人,大哥在帷之間當真是有福了。
趙寒母親是邊陲子寒氏,早年邊疆戰,隨著流民了京城,了齊王的眼,贖買回家做了侍妾。
寒氏世不清白,是以并不得王妃待見,趙寒卻在這王府混得極好。
一來齊王妃眼不見心不煩,二來他打小還接連救過趙復安和趙飛月,為人更是活泛,見庶子的自卑局促,和王妃的一雙兒相融洽和樂。
這回去游了三個月江南,還沒趕上老齊王的壽辰,實在紈绔得很,沒被訓斥足也是奇事。
趙飛月難得趙寒回來,央著他帶自己出去吃新鮮的玩有趣的,誰料回來就撞見個晦氣人,瞧著沈觀魚,翻了個白眼。
了外頭流言影響,向來看不上這個嫂子,認為沈觀魚裝著賢良淑德,里刁蠻無賴,生不出又不準哥哥納妾,讓哥哥為了這麼多委屈。
便略喊了一句就頭也不回地進去了。
趙寒卻不去追,而是站著行了個禮:“嫂子別來無恙啊。”
“二弟一路辛苦。”
他得了回應,很有幾分蹬鼻子上臉:“這次去江南覽盡錦繡風,卻再難見像嫂子這樣靈秀的人,實在是憾事。”
“都說行路辛苦,二弟瞧著卻胖了,看來張塞食兒的時候比睜眼看人多上許多。”沈觀魚說罷,轉也進了府。
趙寒被暗懟了這一遭,先是一愣,繼而笑了起來,半點也不見惱。
還以為嫂子和那無趣的大哥親三年,早就個木楞的泥胎人,沒想到還是這麼有氣,實在是妙人兒,便笑著目送了沈觀魚離去。
走遠了,扶秋皺起了眉:“二爺那話實在失禮,往重可以說是調戲長嫂了。”
“如今該惹是非,往后避著他走就是。”沈觀魚無暇理會這個浪子。
回到昔杳院,趙復安正負手立在窗前,外邊已是曉星稀疏。
“還知道回來!”他開口已是不善,這怒火不知醞釀了多久。
只淡淡道:“給夫君請安。”
趙復安火被燎得更旺:“你竟男裝去那種地方,何統,若是讓人認出來,你丟不丟齊王府的人?”
其實他心里更想質問的是,沈觀魚是不是騙他說去看妹妹,其實是偽飾之后去華章園私會了郎。
但這無無據,便沒開口,只打定了主意要讓人去查。
沈觀魚見他怒容滿面,心里頭跟死水似的,未驚起一波瀾。
“析春,去溫盞茶來。”坐下閑閑地解起了披風。
趙復安沒想到是這副態度,心晦難言:“你如此作為,難道就沒有半點自省嗎?”
沈觀魚默等著那盞茶,無人再說話,屋氣氛降至了冰點,趙復安又負手轉,看向了窗外。
茶壺水沸的聲音清晰耳,接著瓷盞輕響。
“出去吧。”沈觀魚接過茶盞,見析春出去了,就著茶盞喝了一口。
“妾去華章園,是聽聞夫君在那邊認識了一個莘娘的清倌,便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潤了嗓子,早想好了說辭出口,反將了他一軍。
趙復安霍然回頭,就見沈觀魚正抬眸看他,一雙清眸似寒水,看得人子發冷。
難道就是知道自己出門會了莘娘,才不顧妹妹,扮了男裝一路追去華章園的?
火氣像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趙復安面上有些掛不住,幸而屋里人都出去了。
他悶頭走了兩步,有對上的眼睛,氣虛道:“不過是些詩書往來,你為宗婦,犯不著吃那不著邊際的飛醋,失了禮數,丟了臉面。”
“是妾一時急了,求夫君莫在婆婆面前言及觀魚的不妥之。”
瞧著趙復生推的樣子,莫名就有些生厭,遞了個臺階給兩個人下,讓他早早出去才是正經。
“不過是夫妻間的小小誤會,我如何會忘王妃那邊說,罷了,說開就好,你折騰一天也累了,早點歇下吧。”
趙復安說完這句話就出去了。
扶秋和析春在外邊守著,就見世子步子匆匆地就經過了們,對一眼,進了屋子見沈觀魚倒是好好地坐著。
析春膽子小,進來嘀咕:“原先看世子怒氣沉沉的樣子,我看著都害怕,還以為要吵翻天呢,怎麼沒見說幾句就出去了?”
扶秋知道點況,說道:“小姐不是被世子抓包了嗎,怎麼看著是世子有些臊啊,跟逃跑似的。”
沈觀魚知道趙復安有多惜他那高潔無瑕的名聲,尋常貴戚去華章園尋歡也不稀奇,偏他裝著妻太久,怕被人知道裝相,又舍不得遠離,才了今日敗勢。
自己當初相看之時,怎麼就沒瞧出這點子道貌岸然來呢。
“他自己倒去了華章園會娘,我怕什麼。”沈觀魚和親近的丫鬟沒什麼好瞞的。
“原來是這樣,外頭傳得多好聽,說世子對小姐多好多好,照我看,這些年咱們這日子艱難,不就是因為世子放任婆母欺負小姐,一點都不理會……”
沈觀魚也懶得再聽,說道:“向來夫妻,深相許的不過十之一二,撐著相對到老罷了,不必多說這些無謂的事了,早點歇下吧。”
“是。”兩個丫鬟一個幫沈觀魚卸了釵環,一個吩咐熱水去了。
沐浴之后,沈觀魚穿著一件蘇梅薄羅衫子就出來了,烏發半干松松盤在頭頂,姿冶麗,橈輕曼。
梳妝臺前臨著一扇圓月窗,鏤花的褐窗戶上映著外頭的綠芭蕉,人對窗照鏡,梨花微帶雨,蟬秋枝。
鏡中貌,月下影,得足以畫。
扶秋拿了帕子過來幫干頭發好睡覺,對著鏡子嘆道:“小姐這模樣,誰娶回了家不得好好疼惜,日日相對呢。”
沈觀魚笑道:“你如今可不就是日日相對,這你盯著,我這也不算白長。”
析春在床帳上掛了五毒紋的香囊,也搭話:“是呢,小姐模樣好,這都是谷雨了,奴婢才想起來該除五毒了,就趁小姐回家這兩日趕做了,今日正好掛上,有了這個,保管什麼毒蟲都傷不到小姐的!”
這是析春從自己娘親那學來的手藝,繡著蝎子、蜈蚣、虺、蜂、蜮的五毒錦囊,圖案獨出一幟,里頭填著各種說不上名的藥草,香氣清淡,但驅除毒蟲極有效果。
幾場雨下過,夏日漸近,正是百毒繁之時,沈觀魚自在江南起,每年谷雨后就戴著析春做五毒錦囊,病痛有,也從不會被蚊蟲叮咬起包。
析春掛好之后雙手合十,念道:“五毒歸服,四寨安康。”
這也是娘教念的。
扶秋道:“你年年都得念這一遭,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你還年年都說吉祥話討銀子呢,”析春哼道,又轉頭對沈觀魚說:“小姐,奴婢還得做幾個小的,讓你出門的時候換著掛。”
搖了搖頭:“謝謝你的好意,最近只怕不好出門了。”
晚上,沈觀魚在架子床上輾轉反側,一會兒想著空印案,一會兒想著趙復安和那所謂莘娘的事,一會兒又是和趙究在明蒼書院的過往。
回視著這兩年來和趙復安的種種,恩似湖面上的薄冰脆弱,信任更是。
兩人曾有過些溫繾綣,但逐漸褪,了相敬如賓,若是一輩子這樣也好,但他卻對自己監視了起來,沈觀魚不是不知。
起先尚反思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讓他生疑,但再是安分守己,那監視仍如跗骨之蛆,令人生厭。
知道得有一次發的,要麼就會被窒息的監視瘋。
倒不如給他納一后院的妾室消磨神,來盯著。
也好讓安靜地去查張憑云的案子。
眼睛閉著,腦中思緒像螞蟻一樣爬了出去,循著一點點的痕跡,猜測前往有沒有想要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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