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
林氏送走鄭明珠,想了好半晌,越想越覺得這不是自己多心了,今日的鄭明珠實在與往日不同,不說那些話里話外極有意思的話,便是后來說些閑話,鄭明珠也是言語清晰,頗有意思。
林氏角微翹,再細細的把鄭明珠從進門到出門的行言語回想了一遍,心中越發肯定了,不由的想,謝天謝地,這姑竟是突然明白了起來?
正想著,屋外丫頭一疊聲的報:“世子爺回來了。”
林氏連忙站起來迎,鄭明玉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鄭明玉年方二十出頭,生的高大英,只是容冷冽,眉間總是微微皺著,看起來便覺嚴厲,他穿著一湖藍下擺云紋直綴,外罩著玉白銀繡竹枝披風,姿拔,如芝蘭玉樹一般。
林氏迎上去接了他的披風,親手服侍他寬了外頭的服換上常服,一邊使了眼讓丫頭下去,一邊便輕聲說:“今日妹妹回來了。”
提到這個妹妹,鄭明玉眉頭皺的更了些,角線條凌厲。
見鄭明玉在炕上坐下了,林氏倒了熱茶雙手奉過去:“今日我瞧妹妹倒是與往日有些不同。”
鄭明玉喝了一口茶,暖暖的驅散了室外的寒意,才開口道:“怎麼不同的?”
林氏斜簽著子在鄭明玉邊上坐下,笑道:“妹妹難得到我房里坐坐,說了這半天的話。”
遂把鄭明珠的話學了一遍,記甚好,幾乎逐字逐句都說了出來,鄭明玉聽了,斂了眼眸,并沒說什麼。
林氏便坐在一邊等。
過了一會兒,鄭明玉問:“陪嫁過去的四個房里的大丫頭,另外三個呢?”
林氏明白他的意思,便說:“其他三個都是一家子大半在府里,只有這個翡翠,老子死的早,娘也早出府了,就這麼個兄弟還在府里當差。”
所以這才是鄭明珠的意思!
這句話呼之出,卻兩人都沒說出來,林氏想了想,又說:“珊瑚的娘也是公主從宮里帶出來的丫鬟,如今管著后頭院子里的暖房,姐姐在五妹邊當差。”
都是不要的地方。
鄭明玉看了林氏一眼,見張口就能說出妹妹陪嫁丫頭家里的形,顯然對這個妹妹是極上心的,眉目就舒展了一點,緩緩的點點頭。
林氏便松了一口氣,笑道:“妾想著,難得妹妹這樣會想,一個翡翠頂什麼用?珊瑚的娘和姐姐都是極懂規矩的,不如調到我的院子來,我正缺一個梳頭的媳婦。”
這樣肯為鄭明珠考慮,也不過是因自己的夫君總顧念著妹妹。
鄭明玉卻搖了搖頭,說:“前兒舅舅賞了些務府新鮮花樣的緞子,你選兩匹鮮亮的,并那套海棠凍石蓮花樣子的茶,送去給妹妹,順帶把翡翠和珊瑚一家子的契給。”
林氏連忙應是。
想一想又說:“珊瑚的娘是宮里出來的,契應是在公主的嫁妝里罷?”
鄭明玉眉目又冷峻起來,說:“這件事你不知道,當時為了這件事,我與爹爹還鬧了一場。”
“怎麼的?”林氏連忙問。
鄭明玉道:“當年娘臨去的時候,因怕宮里出來的人拿大,不服管束,便將這些人的契都拿了出來,給了爹爹,爹爹哪里管這種事,后來太太進門,便給了太太,當時我也還小,并不知道。到了妹妹出嫁,我親自檢視嫁妝,竟發現四個房里丫頭,都是孤陪過去的,陪房是另外幾房,哪有這樣的道理,我當即與爹爹說,爹爹去問了太太,說是那幾個丫頭,家里都只有一半人口在府里,并不齊全,偏又從小服侍妹妹的,臨時換了丫頭又怕妹妹不習慣,委屈了,才另外挑了幾房齊整的陪房。”
林氏心中不屑,對這手腕卻也不得不佩服,只得嘆氣:“太太也是十分有算的人。”
鄭明玉俊朗的眉目間浮現一抹深深的厭煩來:“我便不服,問了爹爹,妹妹邊的丫頭,一水兒家命都在娘家算是怎麼一回事?別的不說,便是那邊舅姑和姑爺知道了,要怎麼想?”
涉及公公,林氏不敢輕易接話,心中也是十分的不贊。
鄭明玉說:“爹爹子疏朗,心中都是他的兵事,原也不耐煩理這些事,且太太進門來,生下幾個兒,服侍爹爹又周到,后宅的事,爹爹不輕易干涉也是給太太的面,只我與妹妹在他老人家心里自是不同的,見我這樣說了,爹爹便發話,讓把那幾個丫頭家里人的契給妹妹。”
林氏這才松口氣,點頭:“爹爹也是明理的。”
鄭明玉說:“只我想著妹妹那個子,這契給,怕是……”他有點難的了,林氏連忙跪坐起來,輕輕給他著肩膀:“我便悄悄做了手腳,沒有給,如今,也還在我手里。”
林氏明白了:“原來是這樣,世子也是用心良苦了。”
誰都猜得到,鄭明玉深諳自己妹妹的脾,十分不放心,只得自己拿住妹妹邊的丫頭,以防萬一。
妹之深,可見一般。
林氏道:“妹妹可知道?”
“怎麼敢讓知道,這件事,大約就是爹爹,太太和我知道了,那幾個丫頭應該也不知道,還以為都在太太手里呢。”鄭明玉說。
林氏便道:“那何不把四個丫頭的都給了妹妹呢?”
“看一看再給。”鄭明玉依然不放心:“如今既然來求翡翠的事,我便把翡翠和珊瑚的一起給看,看
怎麼樣,若是真長進了,再一起給,若依然糊涂,給了只是多生事端。”
林氏笑一笑,鄭明珠有這樣護犢子的哥哥,真是的運氣。
鄭明珠接到林氏的丫頭香桃奉上來的盒子,香桃笑著說:“我們大說了,昨兒姑回家,世子爺偏有事出了門,回來便說怠慢了姑,奴婢過來,說安親王那邊賞了新鮮花樣的緞子,送來給姑用,還有兩盒點心并鮮果子,給姑并親家太太嘗鮮。”
話里一句沒有提這個盒子,偏偏又只有這個盒子是雙手奉上的。
鄭明珠打開一看,先是怔了怔,隨即就笑了,命賞了香桃二兩銀子,說:“哥哥嫂嫂費心,我哪有這樣小氣,你回去回嫂嫂,就說我明白了,下次我親自謝。”
香桃謝了賞,自回了那邊府里,鄭明珠玲瓏把點心和果子分一半出來,送到榮安堂,自己拿著盒子,坐在那里發呆。
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多年來,已經習慣了自己沖鋒在前,自己的后還有寡母,膽小孱弱,父親去世時,自己才十一歲,母親只知哭泣,家中一應事都由自己做主,不僅是暗洶涌,明著要來奪家產的也不是沒有過,自己護在母親前,又如何敢不強?
后來母親思念父親過甚,郁郁而終,自己更是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了,至于那被人呵護的滋味,竟早已忘記了。
可是此刻,輕輕打開這半舊的紅漆盒子,竟似乎回到了年時候,父親寵,呵護,握著小小的手,牽著一步一步的學著走路。
而鄭明珠的這位兄長,似乎也想牽著妹妹,一步一步的走穩的人生。
的眼中酸楚的幾乎要落下淚來,再次嫉妒起這位現在不知在哪里的天之驕,有這樣的兄長,竟然還糊涂的不與他親近!
鄭明珠罕見沉默的坐在窗邊坐了許久,的容沉靜卻黯然,手里一直握著那半舊的小盒子,偶爾輕輕挲,仿佛那是難得的珍寶。
是的,這才是真正的珍寶,份、榮華、富貴又如何及得上這樣殷殷的護之?
只是略一求助,哥哥就把翡翠和珊瑚的家人的契送了過來,實在是萬萬沒有想到,原來,有個哥哥的覺這樣好!
鄭明珠在窗邊坐到天漸晚,門外丫頭報道:“大爺回來了。”
鄭明珠這才醒過神來,連忙站起來,隨手把盒子放進妝奩里,陳頤安就大步走了進來,鄭明珠忙笑道:“大爺回來了,可用過晚飯了?”
說著親手服侍他取下冠,解了腰帶等,陳頤安說:“還沒有。”
鄭明珠便丫鬟傳膳,又親手倒了熱茶來,雙手奉給陳頤安:“大爺先用點熱茶,天氣還冷,從外頭進來寒氣重。”
陳頤安接過來喝了一口,隨手擱在炕桌上:“聽說你今天去了如意胡同?”
安國公府的大門開在如意胡同一側。
鄭明珠便笑道:“我病著的時候,爹爹和哥哥一直掛念,我如今好了,回去看看,讓爹爹哥哥放心,也順便看看琪哥兒。”
這樣順口一說,倒是堵的陳頤安本想說的話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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