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夫人年紀大了，眼睛有些渾濁，拍拍顧筠的背，“都嫁人了，別跟小姑娘似的。”

　裴殊在這兒，顧老夫人也不好問太多，不過看顧筠的樣子，不像什麼委屈的。

　本來不同意這門親事，裴殊爛泥扶不上墻，但顧筠覺得與其進宮或是王府，還不如嫁給裴殊。

　至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

　顧老夫人倒不擔心進門徐氏擺布，只是不愿意花一般的年紀就過這種日子，怎麼對夫君半分期盼都沒有，嫁過去和守活寡有什麼兩樣，才多大，可再想，世上本就沒有兩全的法子。

　庶的桎梏太多，不能要求裴殊樣樣出挑，顧筠看重正妻和家世，就不能要求別的。

　顧老夫人給顧筠干凈眼淚，“別哭了，大喜的日子。”

　房花燭夜裴殊出門飲酒徹夜不歸，顧老夫人知道顧筠委屈了，可事都發生了，再追究只不過是弄得誰臉上都不好看罷了。

　顧筠吸吸鼻子，“我沒欺負，只是見到祖母開心。”

　裴殊不好打攪祖孫倆相聚，借口去外頭氣，在院子里看了半刻鐘的玉蘭花，顧筠出來了，幾個丫鬟遠遠跟在后頭，顧筠補了妝，本不像哭過的樣子。

　裴殊只覺得詫異，他記得敬茶那日，還有那天晚上，顧筠眼睛都是紅紅的，像兔子一樣。

　顧筠道：“祖母睡了，就不用過去了……祖母以前很照顧我。”

　沒有老太太護著，顧筠很難出那麼多風頭，就算優秀拔尖，也不能顯出來。

　一個庶，若是沒這點名聲，估計就是潦草一生。

　大概能憑著一張漂亮臉蛋進王府，跟一群人爭一個男人。

　沒等裴殊說話，顧筠就沖他笑笑，“我帶你去見我姨娘。”

　顧八郎養在李氏房里，原本是無法養育孩子的，但是顧承霖弱，常年泡在藥罐子里，顧夫人怕出什麼事，就許李氏自己養。

　李氏很好看，年紀雖大，可風韻猶存，不然，也生不出顧筠這麼漂亮的兒來。

　顧承霖臉蒼白，人瘦瘦小小，卻不怯懦，喊了聲姐姐姐夫，裴殊翻了翻，從上出個金錠子給他。

　李氏看見裴殊十分惶恐，側著不肯他的禮。

　裴殊道：“娘，這禮您應當，若不是您，我哪兒能遇見阿筠這麼好的姑娘。”

　顧筠也只是在私下無外人時才會喊娘，裴殊竟然喚了娘，李姨娘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好孩子，都是好孩子。”

　顧筠原本想哭的，可看兩人這樣，就忍不住笑了，出閣前姨娘總說裴殊靠不住，要自己多存錢，趕生下孩子。

　這才一句話，就好孩子了。

　裴殊道：“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對阿筠，不讓一點委屈。”

　他看的出來在顧家真正疼顧筠的只有顧老夫人和李氏，讓他真正當作長輩的只有們二人，至于那些話，絕不是隨口胡謅哄人開心的。

　但顧筠只當他是隨口說哄李氏開心的，三人說了幾句話之后，顧筠借口讓顧承霖帶他去府上轉轉把人支開，跟李氏說了會兒私房話。

　李氏不是空有臉蛋的草包人，能生下兩個孩子自有的為人世道理在的，裴殊一走，就止住眼淚了。

　“你和娘說實話，在裴家過的如何？”

　顧筠道：“真的好的，那日敬茶，父親給了三千兩銀票，婆婆送了一對玉鐲，我現在管著中饋，娘您就別擔心了。”

　李氏道：“你知道娘問的是裴殊，他對你可好？”

　顧筠愣了愣，大婚當晚裴殊一夜未歸應該傳遍了，一夜未睡，李氏估計也擔憂了一夜。

　想了想，顧筠道：“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我說的他會聽，這三日，夫君沒出門，敬茶那日他來得晚，父親罰他跪祠堂，我去求了。”

　“娘，我知道我想要什麼，所以不會在裴殊上付真心。”顧筠握住李氏的手，就不把裴殊有疾的事說出來了，“我現在好好管家，多存銀子。”

　李氏點了點頭，“生下孩子才是要事，知道麼？”

　“兒明白。”

　*

　裴殊跟著小舅子在外頭小花園轉著，顧承霖一邊指路一邊介紹，時不時還能引兩句詩。

　若不是弱，這孩子或許像他姐姐一樣。

　也許正是因為弱，才得以這麼聰慧機敏。

　裴殊道：“你已經啟蒙了？”

　顧承霖道：“阿姐教我讀的書，母親說我弱，不宜過早去學堂。”

　母親指的是顧夫人，庶子也貴，出了事，誰都擔待不起。

　所以都是顧筠教他讀書識字。

　裴殊道：“你阿姐很厲害，會讀書學問好。”

　顧承霖贊同地點點頭，“阿姐什麼都會，什麼都好，姐夫也很好。”

　裴殊笑著問：“我都哪兒好？”

　顧承霖撓撓頭，說不出來，他不過是意思意思，誰知道裴殊就當真了。

　*

　從李氏院子出來，顧筠去尋裴殊和顧承霖，人沒尋到，就在南邊的小花園撞上了顧槿和顧寧。

　正是早春，小花園一樹茶花，正含苞吐蕊，樹葉是綠的，過樹葉間的隙灑在地上，樹影斑駁。

　三人行了半禮，本就是自家姐妹，不在乎那麼多虛禮。

　顧槿先開的口，“還未向四姐姐道喜。”

　顧筠道：“多謝。”

　顧寧也趕賀顧筠新婚之喜，在看來，裴殊玉樹臨風，是位好夫君。

　但顧槿不這麼想，覺得顧筠嫁的人糟糕了，“四姐姐嫁了人就是不一樣了，前幾天母親還問過我的婚事，一位是忠勇侯府的二公子，一位是戶部侍郎的家的公子，依四姐姐看，哪個好一點呢？”

　顧槿笑得和一樣甜，說的都是上進的有功名在的人，家世更是錦上添花，還要虧了顧筠的好名聲呢。

　顧筠道：“婚姻大事有父親母親做主，不必問我的意思。”

　顧槿手拂過紅的花苞，“也是，若是四姐選一定選忠勇侯府，不過我倒是覺得戶部侍郎家的公子好，學問好，人也上進一些。”

　顧筠淡淡地看著顧槿，不就是想說裴殊空有家世，實際就是個草包嗎。

　雖然說的沒錯，但是裴殊是的夫君，再草包也不是顧槿一個小姨子可以編排的。

　剛要開口，就看見垂門進來一大一小，裴殊道：“六姑娘既然誠心實意地問，還不如來問我，你四姐哪兒知道這兩人如何。”

　“忠勇侯府的二公子特別聽他娘的話，他娘讓他往東他不敢往西，那個戶部侍郎的公子還未及冠，屋里就有好幾房妾室，依我看，哪個都不行。”裴殊拍拍顧承霖的小腦袋，“去找你姐姐。”

　顧承霖跑著撲到顧筠上，穿過人群，四目相對，裴殊沖著顧筠笑了笑，然后慢慢走了過去，“回去找你不在，丫鬟說你來這邊了。”

　顧槿臉上掛不太住，不不愿地喊了聲四姐夫，裴殊不甚在意地擺擺手。

　反正他不著調，說什麼做什麼隨自己心意來。

　顧筠道：“你倆這是去哪兒了，都不見人影，一會兒該用飯了。”

　吃過飯也該回去了。

　“承霖帶我四轉轉，忘了時間，”裴殊低聲道：“沒怪我多話吧。”

　“才沒有，”顧筠扯了一下他袖，“走吧，去正廳，六妹七妹，一起過去吧。”

　顧槿吃了個啞虧，被裴殊諷刺一頓比什麼都難，他自己什麼都不行，還好意思說別人。

　這回李氏也來了，回門一趟，并未和兒待太長時間，短短兩個多時辰，顧筠就要回去了。

　顧老夫人叮囑一頓，顧筠眼眶又紅了，裴殊發現，他這夫人還真是水做的。

　離開平侯府，李氏還悄悄讓人送來一個木箱子，里頭裝的是顧筠吃的點心，只有當娘的記掛這些。

　祖母私下塞給五百兩銀票，說高門大戶，規矩多，讓萬事小心。

　上了馬車，顧筠抱著箱籠忍不住掉眼淚，有些苦楚只有嫁了人才知道，裴殊遞過來一張帕子，“可別哭了，以后還會常常見到的。”

　談何容易，嫁出去的兒潑出去的水，哪兒有出嫁常回家的。

　顧筠把眼淚干凈，不該在裴殊面前哭的，是嫡妻，該大方得，張弛有度。

　不過，顧筠今日該謝謝裴殊。

　把帕子折好，握在手心里，“今日多謝你。”

　在顧家給撐腰。

　裴殊故意把話岔開，“謝我什麼，你六妹的事？”

　他道：“你別嫌我多話就，不過那兩位的確不是什麼如意郎君。”

　原常混跡街上，什麼都有所耳聞，裴殊不算胡謅。

　顧筠瞪大眼睛，點了下頭。

　裴殊手了顧筠的腦袋，溫聲道：“你別總跟我說謝字，很多事都是我應當做的，從前我是什麼都不懂，瞎玩瞎鬧，但是親之后我想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