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也許是被那句“你再看看”蠱,??裴奚若下意識往男人臉上掃了眼。
他微靠椅背,意態自若,目與相接,??任打量。
藝家看人,??有藝家的眼。男人骨相絕佳,皮相更是朗若玉樹。機窗進來的將他眸映得淺了幾分,像琥珀。
他周著清定溫和的氣質,與相貌相得益彰,是可以反復欣賞的類型。
幾秒后,裴奚若忽的一驚,??猛然后退兩步,??后知后覺明白了,??他為什麼要再看看——
這是撞到正主了!
到底是什麼運氣啊,飛機上隨便找人張卡,??居然能找到這便宜老公的頭上?!
傅展行見一臉驚愕,??倒是心很好似的,溫聲開口道,“裴小姐,??好久不見。”語調一如既往,毫沒有算計過人的心虛。
裴奚若不由佩服。
這男人,真是占了他這副長相的便宜。有這樣一副清寂朗正的容貌,即便前一秒提刀殺人,??放下刀來,??也會讓人以為他是個正人君子。
毫不懷疑,??就算現在說起展位的事,??他也會佯裝不知。
畢竟,??沒有證據。
裴奚若往走道邊的隔板上一倚,??干脆只字不提,假笑道,“傅先生,你真是好會給人制造驚喜。一別小半年,我都快忘了你長什麼樣。”
“過獎。”傅展行將佛珠戴上手腕,這才瞥一眼,“這樣,裴小姐應該認識了。”
看清他的作,裴奚若差點沒氣個倒仰。
所以,他是早就識破了的認人技巧,才故意不戴佛珠坐在邊?
真是好深的算計啊。
說起來,臉盲雖然不算什麼無法啟齒的病,但裴奚若卻從來不愿意跟人家講。
還在念小學的時候,班里有個盲。剛被校醫檢查出來那幾天,下課后,總有同齡孩子嘰嘰喳喳圍到他桌前,問各種各樣的問題。
“真的分不出嗎?”
“欸,你看紅是什麼樣的?”
“我第一次見到盲。”
“好神奇…”
沒有惡意的、像是將他當作一個神奇的種來觀賞。
裴奚若不想自己被這些蠢問題包圍,更不想以后被別人提起時,還附贈一個臉盲標簽,于是,一直靠獨特的認人技巧茍到現在。
這麼多年,倒是有人奇怪為什麼記不住臉,不過都朝“不上心”、“目中無人”等方向猜去了。
沒想到,這個,會被一個沒見過幾面的男人堪破。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裴奚若此刻有種被冒犯、被設計的不悅,連假惺惺的態度都懶得作了。
傅展行輕輕撥了下腕間佛珠,這個作,讓回憶起了什麼。
那個雪夜,撞上的陌生男人,在聊起佛珠時,也有這樣一個作。深棕佛珠,帶淡淡木紋,戴在男人手腕上,被修長手指撥,與雪夜相合,出一清凈禪定的意味。
一瞬間,裴奚若什麼都明白了,“那天是你……!”
還沒說完,飛機突然一陣顛簸,腳下晃了兩步,勉強扶住隔板才站穩。
有空乘過來,小聲提醒座。
話題就這樣被打斷。
坐回位置,裴奚若越想越氣,忍不住朝那邊揚了揚聲調,“傅展行,你很閑嗎?千里迢迢跑到黎,裝陌生人耍我。”
隔著過道,傅展行的聲音傳過來,依舊不咸不淡,“裴小姐想多了,那天只是偶遇。”
“這麼巧你在黎,又這麼巧和我住一個酒店?”
“那家酒店傅氏持百分之二十,裴小姐不信,可以去查。”
“傅先生都這樣說了,我怎麼好意思去查呢。好像很不信任自己老公似的。”故意把某兩個字咬得很重。
傅展行輕哂了下,“不是說要離婚?”
沒記錯,短短半年,這是第二次提出離婚的要求了,想必當時就嫁得很不愿。
不過,落子無悔。他不會任由胡來。
“想離,可賠不起錢啊。”反正都了餡,裴奚若干脆笑瞇瞇道,“要麼傅先生借我點。”
“裴小姐想好了?”
“好得不能再好了。”想到自己被搶的展位,幾乎咬牙切齒。
“可惜,我不開銀行,只做生意。”得到的答案,傅展行話鋒一轉,“裴小姐的忙,我怕是幫不上。”
“想想也是。”裴奚若也沒太意外,從隔板后探出頭來。
等男人的目掃向自己,才翹起手指,托腮滴滴道,“畢竟,傅先生早就迷上我了。”
本想膈應他一句,哪知,男人卻輕輕頷首,“嗯,我對裴小姐,確實癡迷已久。所以離婚的事,以后不要再提。”
“……”
要不是那語調平淡到接近捧讀,裴奚若還真有可能就信了。
不過,只要稍加思考便會知道,這句話就是在堵的——跟上次那句突如其來的“生日快樂”一樣,都是和尚為了息事寧人的常規作。
不要再提?
也行啊,那就讓他主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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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國十幾個小時的飛行,異常沉默。
這班航班頭等艙乘客不多,裴奚若沒待多久就發現,幾乎全是傅展行的人。那個書沈鳴,就坐在兩人不遠。
可真是天羅地網一般的架勢,這和尚,是來收妖的吧?
轉念想想,也是了。
這一步步的計劃,讓人想不夸一句得道圣僧都難。
裴奚若長到這麼大,除了傅展行,還沒在誰手上這樣吃過癟,真是越想越生氣。到了該睡覺的點,躺上平板床戴好眼罩,依然翻來覆去睡不著。
思維東跑西跑,想起簡星然之前學粵語,和說,“哎,發現沒?傅九的九,粵語念狗欸。”當時,裴奚若還糾正了這個說法——傅展行是狗,那豈不是嫁給狗了?不行不行。
現在,卻覺得這昵稱可太合適了。
淪落到今天,都是拜傅狗所賜。
想到這里,裴奚若稍稍探出頭,發現隔壁座的閱讀燈還亮著,心中一喜,就開始挑刺。“傅展行,你燈太亮了。我睡不著。”
其實這燈和得很。
傅展行瞥了眼,見兩只手著邊緣,從隔板上方探出頭來,朝他得意地笑。像個趁夜翻墻而出的鬼。
他一哂,手關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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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降落在平城國際機場,約是正午時分。
夠了倫敦籠在霧里的天氣,本以為迎接自己的,起碼是個四月艷天。
哪知,卻是淅淅瀝瀝的小雨。
天是灰青的,格外近。在人心頭,是怎麼也化不開的一種煩悶。
裴奚若僅剩的一點期待也沒了,下飛機時,神都蔫了幾分。
沈鳴盡職盡責,關切道,“裴小姐,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裴奚若著前面那男人的背影,呵呵道,“沒有啊。我舒服極了。”那要笑不笑的模樣、涼颼颼的聲線一聽就是反話。
沈鳴無語凝噎。
這位裴小姐,看來是記恨上傅總了,偏偏傅總更不會低頭——畢竟,兩人不是人間鬧別扭,而是一種難逢敵手的較量。
就這,還怎麼住一起啊?
沈鳴想到兩人互嗆的畫面,頓時一陣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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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程很長,等裴奚若悠悠轉醒,窗外已是一片山。
滿山楓林籠罩在雨霧中,葉子還是黃綠,偶爾夾雜一小片赤褐,極為幽靜。
“這是去哪兒?”覺得眼前景有些眼,一時卻說不上來。
“裴小姐,是去明山墅。”沈鳴答道。
明山墅?
啊,是傅展行的那幢別墅?
名字還好聽的。
裴奚若眨了幾下眼,終于完全恢復清醒,沈鳴的話,也在此時飄進耳中,“裴小姐,傅總去公司了,讓我送您回家休息。”
行吧。
這次,也算做好了持久戰的打算,不急于一時。
何況經歷這麼長時間的飛行,早就累了,一時半會兒,也打不起神和他battle。
就等晚上,養好蓄好銳,再興風作浪不遲。
計劃很好,可裴奚若沒想到,這晚,傅展行本沒回來。
傍晚時分,坐在廊檐下,一邊剝荔枝,一邊往外,怎麼也不到傅展行的影。
住家阿姨看見了,連忙解釋,“太太,傅總有時應酬晚了,不回這邊的。您別等他了。”
聽到“太太”這個詞,裴奚若瞬間起了層皮疙瘩,連手里的荔枝也不香了——沈鳴知道兩人的塑料關系,一直沿用婚前的習慣,稱“裴小姐”,還能讓人接。
這句“太太”,卻像是一下把老了十歲。
裴奚若剛想糾正,忽的靈一現,順勢點了點頭,“那麻煩你下次告訴他,我今晚一直坐這里在等他。等到了深夜才回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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