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個寒。
天家威嚴不可犯,秦嵩嚇得渾直抖,幾乎站立不住,隻是哆嗦著道:“沒、沒人。”
袁文到底為多年,尚能沉住氣沒有失態,“皇上,微臣尋心切,一時思慮不周也是有的,並無人指使。我和秦家也算過做親家,偶爾手幫一把也是人之常。”
秦桑幽幽道:“他算你哪門子親家?對結發妻子尚能狠心休棄……太假了。”
朱緹目沉沉盯著秦嵩,“你連個七品縣令都要結,得知阿桑是我閨,定然會躲得遠遠的,怎有膽子告狀?若無人指使才是奇怪。”
秦嵩接到他冷的眼神,不住上起栗,猛地想起,自從秦桑離開秦家莊,怪事一件接著一件。
自家先被縣太爺狠狠發作一番,送了不銀子才算了事,後來縣太爺被查辦,自己竟落得行賄的罪名,又是白花花的銀子填進去才免了牢獄之災。
長子莫名其妙與人鬥毆,活活人打破了腦袋,沒幾日便去了;自己經營失敗,欠債無數,老婆兒差點人綁去抵債。
幸好翻著了這份書信,他才算找到條活路。
秦嵩一激靈,秦桑恨他恨得要命,爹又是朱緹,死他跟死隻螞蟻差不多,難道都是朱緹幹的?
再想,他帶妻兒上京,總覺得暗中有人保護,這人又是誰?
秦嵩隻覺自己是漩渦中的一葉小舟,不由己地隨著水流轉,下一刻就要翻船。
朱緹見他不說話,便請示永隆帝,“皇上,此案需好好審一審,可否將人帶下去審問?”
秦嵩立時大起來:“是袁文拖我告狀,我不敢的,是他說十拿九穩,我什麽也不知道!”
朱緹並不在乎是誰人鼓袁文告狀,他在意的是何人從他手裏把秦嵩搶了出來。
永隆帝坐了這半日,有些疲倦了,揮揮手說:“莫要牽連太廣。”
秦嵩臉和死人一樣難看,訥訥道:“詔獄、詔獄……我不去詔獄……”
他猛地發出一聲怪,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衝著柱子就衝了過去。
砰!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永隆帝差點吐了,震驚過後,是潑天的怒氣,這是他的寢殿,生生被這卑賤小民弄髒,真是想死也不看地方!
他一腔怒火就發在袁文上,你沒事找事,罷、抄家!
消息很快傳到了朱閔青這裏。
他正和一個材高大的錦衛說話,“這次抄家安排你去,不必留任何麵。”
吳其仁二十上下的年紀,相貌很是俊朗,“老大放心,兄弟知道該怎麽做。老大,秦家莊的案子還繼續查麽?”
“沒想到竟是咱們錦衛的人護著秦嵩上京。”朱閔青頗覺不可思議,“現在人自盡了,線索一斷,真有幾分棘手。”
吳其仁頗有幾分自責地歎道:“我去晚了一步,不過這人是楊雨的手下,不如把楊雨拿來問一問。”
“究竟怎麽個查法,還是聽督主安排,此事你不要張揚,更不可在楊雨麵前表半分,去吧。”
室又剩下朱閔青一人,一片默然之中,微風攜著細雨悄然而至,窗子輕叩了下,外麵沙沙地響。
朱閔青了疲倦得有點發酸的眼睛,恍惚間,他又見秦桑獨自站在樹下,纖細孤獨的影人心疼。
輕輕歎了一口氣,角卻翹起來。
那丫頭應不會再哭了……
耳邊響起林嬤嬤的話,“是朱緹的兒,你要離遠些,不是朱緹的兒,你更要提防——誰知道是不是朱緹故意安人監視你?”
沒由來的一陣煩躁,朱閔青大踏步出了值房,涼颼颼的雨落在臉上,方覺得心境舒緩了些。
走著走著,卻見朱緹和秦桑擎著傘,從宮門旁的甬道那邊過來。
秦桑已然看見了他,招手笑道:“哥哥,多謝你啦。”
朱閔青也笑:“我有什麽好謝的?”
“我外祖家的案宗,多虧你想到了,你都沒瞧見,我說出外祖抄家的日子,那袁文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啦!”
笑得開心,朱閔青瞧著,角含笑,一雙眸閃閃發,那是從心底湧上的愉悅。
朱緹不聲左右瞧了瞧,因道:“阿桑是要好好謝謝你哥哥,他為了找這案卷,憋在庫房裏找了整整半日。”
秦桑驚訝得睜大眼睛,盯著朱閔青,連話也說不出,不懂,為什麽朱閔青不跟說實話?
朱閔青頭稍稍偏向一旁,耳朵卻泛紅了,且有呈逐步擴散的趨勢。
朱緹心下了然,笑道:“你們好,互相扶持著,我在宮裏也能安心。說起來,你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麵了,當初我就覺得你倆有緣。”
“什麽?!”秦桑和朱閔青齊齊驚呼一聲。
朱緹走到一僻靜的角落,低聲道:“阿桑,你很納悶爹爹為何一見你就認下了你對不對?方才在皇上麵前不方便說,其實你我早在十年前就見過。”
秦桑怔楞著,帶著迷茫的眼神,“我怎麽不記得?”
朱緹失笑,“當時你才五六歲,如何記得住?那天大雨磅礴,你和你娘困在了大佛寺,恰好我接你哥進京,也去寺廟避雨,咱們就著了。匆匆一麵,我已記住你的樣子。”
秦桑喃喃道:“是了,我娘供奉了長明燈,每年到日子都要去,爹爹一說,我好像是有點印象,雨下得特別大,我坐下廊下看雨,好像和誰說話來著……”
看向朱閔青,朱閔青也看過來,一時兩人都愣了下,旋即馬上錯開了目。
朱緹樂嗬嗬一笑,“你倆好好的,咱們全家齊心協力,任誰來了也打不倒咱們。”
秦桑笑道:“爹爹這話說的,好像我和哥哥鬧了不愉快。”
朱緹撓撓頭,“我也是白囑咐一句,行啦,讓你哥領你出宮吧,秦嵩死在偏殿上,皇上直呼晦氣,我還得回去哄哄他。”
腦海中浮現那副場景,一陣惡寒,秦桑不由打了個冷。
朱閔青低聲道:“我便是這世上最兇的煞神,哪隻鬼也不敢找你。”
秦桑想笑,卻笑不出來,鼻子莫名有點酸。
綿的濛濛細雨霧一般飄落,朦朧了天地。
他在前麵走著,高挑的影逐漸清晰起來。
秦桑連跑幾步追上,從後扯住他的袖子,將傘高舉過他頭頂,“哥,你往後有話不要藏著掖著,明白說出來啊!”
朱閔青沒看,也沒有理,卻是接過了傘,放緩了腳步接著前行。
雨打了他半邊衫。
就在秦桑以為他一如既往沉默的時候,他低低應了聲,“嗯。”
細雨仍舊紛飛,怯,卻不再冷淡。
隨著皇上一錘定音給朱緹父正名,袁家倒臺,蘇首輔平白挨了頓申斥,關於秦桑的流言就漸漸平息了。
袁家幾個出嫁也被夫家休了,坐在袁家門口哭哭啼啼,卻不敢說夫家無的話。
袁鶯兒不見蹤影,有說自己吊死了,也有說袁文給留下一封保命信,讓投靠別人去了。
秦桑對此是嗤之以鼻,若真有保命信,袁文為何不自己用?
不過總而言之,袁家徹底完了,也算給母親出了口氣。
挑了個吉日,秦桑和朱閔青搬到新宅子。
朱閔青沒聽林嬤嬤的,挑的住挨著秦桑的院子。
林嬤嬤急得牙疼,捂著腫得老高的半邊臉道:“哪有這樣的規矩,你該住到外院去的,沒的讓旁人看了笑話!”
朱閔青淡然道:“誰敢笑?前有寧德郡王,後有蕭家、袁家,但凡長腦子的都不敢笑。”
這些日子小主子和秦桑關係愈加,有超過自己之勢,林嬤嬤心下是又惱又恨又妒,但不敢再像從前那般勸。
遂放緩語氣說:“就算沒人笑話,小主子也該為小姐的名聲著想,往後說親,男方一聽你倆住一塊,心裏能不別扭?”●思●兔●在●線●閱●讀●
朱閔青倒笑了,“母孝三年,誰會這個時候給提親?男方?我看有哪個男方敢……”
後麵的話他沒說出來,但林嬤嬤已是聽得心驚跳,一時拿秦桑無法,也隻得從長計議。
大暑已過,天氣愈發悶熱,尤其是天,悶沉沉的雲層得低低的,幾乎要到屋頂。
一風也沒有,柳枝兒直垂地麵,空氣仿佛能擰出水來,連知了也有氣無力地喊:“死啦——死啦——”
秦桑怕熱,屋裏擺了冰盆,和屋外相比,涼爽得簡直是兩個世界。
後塘的荷花開了,準備下帖子請人來玩。
別人尚好,蘇暮雨不知道該不該請,袁家鬧事,雖沒有確鑿證據,但其中有蘇家的影子。
還有楊玉娘和邱青,這兩人一見麵就抬杠,賞荷免不了泛舟湖上,可別出岔子。
還是崔嬈好,乖乖巧巧的好可,從來不惹事。
可似乎有點在意朱閔青,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最好挑個好時機問一問。
秦桑正胡思想著,月桂隔著珠簾道:“小姐,崔小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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