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果在球房練了沒多久,回到公寓。屋子里空無一人。
在洗手間,看到林亦揚早上走得太匆忙,沒收妥的刮胡刀,想到一個問題,一直不收起來會不會對刀片不好,沒經驗。
靠在門邊,打開微信想問他。
于是——再次看到了那三句話,擺在那,仍舊是兩人最后的對話。
今天一起去了布魯克林,吃了午餐,在海邊溜達了好久,還對著那個網紅的大型旋轉木馬討論了半天。又一起坐了地鐵,甚至他為了怕自己坐錯站,跟著白白坐了一站……殷果頭靠在那,這算在約會嗎?
剛拉住他的背包帶子,想說的是:我沒男朋友。
后來沒磨開面子,不過他應該有覺吧?讓他到華盛頓給自己消息,聽得懂嗎?
殷果仰頭靠著門框,覺得硌得慌,拆開馬尾辮,讓頭發散下來,又盯著那個刮胡刀看了半天,又想到林亦揚。
突然,手機震,正是刮胡刀的主人。
他發了一個定位,是dc火車站的。他到了。
這是兩人分開前的約定,真是個……遵守承諾的男人。
小果:我也到了,在家。
想了想,決定坦誠一點,快速打字,趁著自己沒后悔趕按下了“發送”——
小果:還有,昨晚你的消息我看到了。我沒有男朋友。
沒來得及口氣,林亦揚就回復了。
lin:知道。
怎麼可能?
小果:誰告訴你的?你問過我弟?
lin:你如果有男朋友,今天不會和我出去。
lin:合理嗎?這個推斷。
如果沒有昨晚的三句話,今天就是個普通午餐,可有了昨晚的問題,今天吃飯就不單純了。說得倒也沒錯。
殷果剛要回,大門打開,是吳魏回來。
吳魏提著一袋打包的晚飯,一進屋就看到殷果穿著防寒服,圍著圍巾,戴著帽子,不知道要出去還是剛回來的樣子,靠在洗手間邊抱著一個手機在笑。滿屋子只有那里有源,黃的,偏過頭瞧吳魏,眼神有點,把擋著大半張臉的圍巾拉下來:“你回來了?”
“啊,對,你這是——”吳魏說,“出門?還是剛回來啊?”
“剛回來。”
殷果像做壞事一樣,離開洗手間,回了臥室。
吳魏實在不到頭腦,探頭,看洗手間里有什麼東西,能讓姑娘笑這麼開心……
***
林亦揚在漢堡店的二樓,靠墻邊的一個四人桌上,撕開包裹著漢堡的紙,咬了口。
他低頭看手機,是兩條新消息。
無所謂:人姑娘站洗手間門口傻笑,我瞅了半天,也沒懂笑啥呢。對了,你那刮胡刀我給你收起來了,擱洗手間也不用,該鈍了。作為回報,你告訴我一句,親了沒?
red fish:嗯。
先看著吳魏的消息,再看殷果的。
一堆字,一個字,卻還是后者更生一點兒,他能想象出這個“嗯”的聲音。
林亦揚角帶笑,喝了口可樂。
面前,和他約好一起回學校的同學剛到,走上二樓,笑著坐到他對面:“聽他們說你要進新華社了?華盛頓分社?”
林亦揚點頭。
“那好的。”同學評價。
是好的,在沒認識殷果前。
新華社的華盛頓分社,他一個師兄也在里邊。當初面試時幫了忙,師兄家在國,準備在這邊留兩年就回去,而他填意向時是選的定居在dc。
他咬了一大口漢堡,緩慢地嚼著。
這些年,他過日子是只看今天,明天都懶得多想。人不能想太多,計劃太多,顧慮太多,會削弱執行力。
而現在,他要開始學會多想想了。
***
一周很短,尤其當日子只有單調的訓練時,更是過得快。
殷果雖然沒直接問他這周周末會不會來,但潛意識里已經將時間做了調整。周五特地訓練得早了點兒,在六點時就到了家。
租住的公寓在三樓,沒等電梯,直接爬樓梯上去的。
到門外,特意聽了一耳朵,不吵。
下周就是青年組和年組的比賽了,估計東新城的那批人要封閉訓練,不會過來了。
猜想著,掏出門鑰匙。
“姐在球房呢。”表弟的聲音從樓梯傳上來。
和誰說話呢?不會上林亦揚了吧?
驚喜回頭,看到樓梯轉彎,先走上來的是表弟,隨后,是穿著一黑的休閑西,外邊套著一件的黑羊絨短外的男人。
男人抬眼。
殷果心一:“哥……”
“嗯。”孟曉東答應了。
表弟諂地跑上來,從殷果手里接過鑰匙,狗地給自己的親哥開門:“這兒可好了,你看看,等定了學校,我準備直接續租一年。”
表弟平日里最怕——
不,應該是家里大小孩子平日里最怕的就是這個人。他從小就是那種“別人家的孩子”,優秀得要上天的那種人,家里親戚管不住孩子的,都喜歡給他訓,在孟曉東手里挨揍的人可不。孟曉天這個親弟弟挨揍最多,殷果是孩,挨罵而已,算不得啥。
“你不是不過來嗎?”殷果讓到一旁,小心地問。
孟曉東走,殷果和表弟跟其后。
公寓里沒人。
表弟開了燈,孟曉東環顧公寓。
“我來不是找你,”他回說,“連這種比賽都應付不了,還打什麼職業?”
我也沒說我應付不了。
殷果暗自腹誹,好脾氣地又問:“那是來看青年組比賽的?”
他們俱樂部的人來得晚,下周六開始比賽,要周三才會到,倒幾天時差適應下,直接上賽場。不像東新城他們很寬松,早帶隊到了,還要四游玩消遣一下。
“我來找林亦揚,”孟曉東給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殷果心里咯噔一下,匆匆和表弟對視一眼。
是表弟說的,還是俱樂部教練們閑聊被表哥聽到了?
“他什麼時候回來?”孟曉東又問。
“說不太準。”殷果含糊地回答。
“你們兩個不是和他很嗎?”
“我們兩個……是和他關系不錯,”殷果慢慢地說著,讓自己保持邏輯,試圖掩蓋住自己和林亦揚的那一點點不同于尋常朋友的關系,“他好像每周末都會回來,大概就是周五這時候,”看表弟,“是吧?”
“啊,對。”表弟和配合著。
“有聯系方式嗎?”
“我有,哥,我有。”表弟搶先說,主替殷果擋子彈。
日常殷果對這個表弟,比親哥哥對他可好多了,所以關鍵時刻,他第一反應就是扛下所有,保護好可憐的和一個小仔一樣的表姐。
“幫我問問,他什麼時候到,”孟曉東提醒表弟,“不許說我在。”
哥你想干什麼?殷果心里直突突。
快速又和表弟互了一眼。
表弟只好照實發了消息,很快林亦揚回復了。
表弟清了清嗓子,匯報說:“到樓下了。”
孟曉東應了聲。他下外,對折,放在沙發一旁,上半是量定制的白襯衫,袖口的袖扣是黑。
殷果留意到表哥解開了一粒襯衫紐扣。
他穿規矩多,素來是扣的,該不會真要打架吧?不至于吧?十幾歲的對手,高中就沒再見過了,還惦記到今天要打一架?
殷果不敢說話,快速給表弟發了個微信,表弟被唬得發愣,沒看手機。殷果挪到他邊,用腳踢表弟的鞋。表弟驚醒,看到打眼指手機,這才低頭看了眼。
小果:你哥脾氣不好,一會兒要是吵起來,記得攔著點。
天天:攔不住……
門鎖
,有了一聲響。
三人齊齊看過去。
門外,林亦揚把運背包擱到地板上,鑰匙在鑰匙孔里,他抬手了脖子,在火車上不小心睡著,姿勢不對,僵了一路了。他的手指又繞回來,了下,有新出來的胡茬,兩天沒刮了,全忘。
推開門,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殷果,站在門口,長卷發扎一個馬尾,顯得臉極小,弧度漂亮。林亦揚沒想到在門口,低聲問:“不進去?”
殷果抿著,一個勁瞥客廳。
“揚哥,”表弟著頭皮,離自己親哥哥那邊近了兩步,“這我哥,親哥,我孟曉天,他孟曉東。”
這句是廢話。孟曉東在到紐約時就說了,他認識林亦揚,怎麼認識的,曉天沒概念,在屋子里的四個人,只有他這個外行人不懂。
林亦揚聽到“孟曉東”三個字,看向那個早打量自己半天的故人。
時隔多年,孟曉東還是孟曉東,一心只有臺球,連平時的著裝也和賽場上沒差別,只要再套上無袖西裝馬甲和領結,就能上場比賽的嚴謹著。
而他呢?孟曉東皺著眉頭,回看林亦揚這一裝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