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的熏籠,其實是鄉下簡易的手爐。用些瓦罐,裡面埋些只有火星的柴炭,上面再蓋上一層冷掉的草木灰。瓦罐外面罩著竹篾編的籠子,像個陋的花籃一樣,可以提著走。冬天用來烤火,倒是不錯的。
青竹將瓦罐裡埋上了好些塊帶紅的火炭,又厚厚的蓋了一層灰燼。收拾乾淨後,便提到了南的屋子裡去。
才一進門,青竹便看見散一地的核桃,還有被他隨意扔掉的新鞋。青竹只怔了一下,心想項南本來就是個涼薄的人,原本也沒想過他要如何的珍惜,因此一切顯得很淡定,只將熏籠遞給了他,冷冰冰的問了句:“中午想吃什麼?”
南慵懶的答道:“隨便你。”
青竹見窗下的筆墨皆在,扯出一張寫廢的紙,蘸了濃墨,流暢的寫下了自己的名字,扔給了南:“這是我的名字,以後別喂呀喂,你呀你的喊。”說完就氣呼呼的離開了。
南瞪著紙上那三個工整娟秀的字,卻見端端正正的寫著“夏青竹”!心裡便有些疑,一戶連飯也吃不起的人家,出來的孩子還能寫自己的名字?而且字寫得並不難看,莫非自己是真的輕看了這個丫頭?
永柱編了一上午的竹活兒,一次也沒使喚過青竹。
南寫字寫累了,便找了只陀螺來院子裡著玩。青竹洗好了石磨,正在研磨黃豆。白氏出門代過青竹,過年要吃豆腐,這豆腐得自己做。對於青竹來說這可是頭一遭,挑選好黃豆,洗淨。上了石磨,就得靠力了。可憐人小力氣不大,才轉了三四圈,就已經有些使不上力氣了。
永柱對玩得正高興的南說:“你就看著吧,也不知道上去幫一下。”
南聽見了父親的話,不得不依,只好怪怪的走到石磨前,便要去幫忙,青竹倒也樂意。只在一旁添豆添水。
南費力的轉著磨盤,卻不時的暗地裡觀察青竹的神。心想這個丫頭實在有幾分讓人討厭,學堂裡的那些都在爲了此事而取笑他。也不知爹孃到底是怎麼想的,還要給他弄了個養媳來,難道還怕自己將來娶不上媳婦嗎?
青竹一面添著水,突然擡頭時見南正盯著自己的臉,青竹還有些無所適從,忙問:“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不曾?”
南慌忙別過了目,訕訕的說道:“沒,沒有。”
青竹心想,不過就一個臭屁孩嗎,我還和你一般見識不。別自以爲多唸了幾天書就了不起,想當年老孃也是寒窗十六年出來的,還懼怕這麼一個小小的小子不?
兩人雖然心思各異,但配合還算不錯。此刻白氏帶著一雙兒回來了,分明看見南竟然在幫青竹磨豆子,頓時兩眉就豎立了起來。氣騰騰的走到南跟前,尋責他:“這些活也是你做的?正經的書不念,字不寫,倒還胡鬧起來了。”
南鬆了手,低下頭去,幫著幹了半天活,手也紅腫了,不過他藏著不肯讓母親看見。
白氏心疼兒子,轉過頭來便斥責青竹:“如今你倒學會懶了,我吩咐你的事,你倒會盤算,能夠找個幫手來。讀書人能和一個養媳相比嗎?”
青竹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的繼續著手中的事,只當白氏的話是耳旁風。若是真和爭執起來,還不知要鬧哪樣,也不想落得個潑婦的罪名。
白氏一頓數落,便讓兒子回屋去好好歇著。永柱將編好的柵欄圍在了菜地裡,避免放出來後去糟踐蔬菜。白氏對兩人的訓斥,永柱也沒站出來替誰說過一句話。在這個家裡,他向來言語不多,只埋頭做事,是非對錯,自有評判。
新鮮磨出來的豆漿,盛放在大木桶裡。青竹找出洗淨的紗布,反覆濾去豆渣,又將豆渣用紗布包裹著,反覆的好幾次,再三的濾乾淨,最後只剩下了乾淨的豆漿,聞著就一濃郁的豆腥味兒。又趕著將將豆漿倒鍋燒沸,加許的石膏,最後盛大木盆裡,等它自己沉澱冷卻。豆腐的工序就基本完了。
青竹覺得這事實在是太費力,一塊豆腐多大的事呢,還真廢了半天的時間耗在這上面。
南被母親訓斥了一頓,也不好再去幫忙。回到房裡,出手來細細看了一回。雙手都不同程度的磨出水泡來,還有些的疼痛。不過他倒沒一句怨言,他本來就有些弱,長期沒幫家裡做過什麼,偶爾勞一次,就當是在鍛鍊。
南躺在牀上,拿了一本書便要翻兩頁,明霞一頭走了來,拉扯著南,央求道:“二哥,陪我玩會兒吧。”
南臂膀一點力氣也沒有,纔沒工夫陪明霞呢,翻了個,面朝裡躺著,不耐煩道:“去去去,自己找願意陪你的人玩去,我要看書,可沒工夫。”
明霞可不高興:“二哥寧願幫青竹磨豆子,也不願意陪我玩。我知道,你不過就是看在是你媳婦的份上,自己不忍心。剛纔娘說的時候,你怎麼不去幫你媳婦說幾句呢?”
南被媳婦兩個字一刺,渾的不舒服,騰的一聲坐起來,手將明霞推開:“走遠些,別在我耳邊嘀咕,聽著鬧心。”
明霞知道和南說這個他不高興,便有意挑刺:“怎麼呢,二哥不喜歡我說你媳婦麼,我偏要說……”
南便將邊的一個枕頭嚮明霞扔去,明霞以爲南真要下牀來打,連忙跑出去了。明霞取笑了南還不過癮,又跑到青竹跟前去湊趣。
“項家的小媳婦真勤快,喲,原來是假勤快。這下好了吧,讓娘抓了個正著。家裡可沒人願意幫你,耶,該你哭鼻子。”明霞衝著青竹舌頭,扮了個鬼臉。
青竹瞧見這樣,不僅沒怒,反而被明霞的舉給逗樂了,心想還是真正的小孩子好呀,什麼事都能拿來樂一樂。不像,雖然頂著個小孩的子,心卻要居住著人的靈魂,白白的要揹負著那麼多的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