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國文嘉十五年十月中旬,午時剛過,太的溫暖尚在人們閑適的笑容里翻滾,金的點在孩子們的指尖跳躍,都城臨方圓百里,突然飄起了輕盈潔白的雪花。
天空仍然湛藍,依然燦爛,潔白的雪花自一景,紛紛揚揚飄落。
臨城沸騰了:見過太雨,可太雪?
從未聽說過。
是祥瑞,還是另有玄機?
孩子們尖著歡騰著,躲避著爹娘,不願穿上厚重冬;
學子們呼朋結伴,襟帶飄飛,擺了酒磨了墨,期冀能捕捉靈,為此奇景留下佳句傳世。
雪花漸漸地越發集,小半個時辰城外居然墊上了,白茫茫一片。
太早就沒了影兒,天地間潔凈無塵,如嬰孩來到這個世界的最初。
這是東華國有史以來最早、也是下得最大的初雪。
距離臨城五里的道旁,一個八九歲穿暗青夾的小姑娘,沿路仔細地搜尋著什麼,小臉上掛滿淚水和焦灼。
「姑娘,姑娘,你在哪兒啊?姑娘!」
又急又怕,哭了起來,找不到姑娘,也不活了。
想了又想,反覆對比,發現惟有這裏倒像七姑娘八姑娘鬧著要方便的樹林子,整個車隊停留了大約一炷香時間。
天灰濛濛的,雪花飄落在發間,潤了衫,為忠心的奴僕,香蕓忘記了寒冷,只想儘快找到家九姑娘寧寶昕。
林子裏一不顯眼的土坑裏,白雪覆蓋下,微微隆起一小堆,彷彿調皮孩子剛推攏來準備堆雪人一般。
雪堆了,一個乎乎的小孩迷茫地抬頭張了一番,又趴了下去。
這是夢,一定是夢,怎麼會呆在小時候噩夢般的土坑裏?
還在那漆黑的屋子裏,那雙細膩溫的手隔幾日就會在的上,是替,是臠,是替人誕育子嗣的工。
上的每一寸都心保養過,無論細膩還是糙、纖瘦還是,手必須一樣。
常年見,惟有一燈如豆偶爾在眼前閃爍。
聽伺候的丫頭說,的皮白得幾乎明。吃食還算緻,可是,很久沒有聞過葷食的香味。
那人不食葷腥,為替就必須茹素,免得氣味相悖。
兩年,還是三年?
不知天日。
為了哥哥仕途順遂,為了姐姐姻緣滿,為了弟弟安然長大,只能委屈自己。
他,是否知道,日間閑談的人與晚上床榻間伺候的,不是同一人?
「我需要子嗣,所以,你安心誕育我的孩子,我保你平安。」
呼吸重時在耳邊,暗夜裏的一句話,驚了的魂。
呵呵,他有什麼不知道的?!
痛啊,真痛!
「生了,是個大胖小子,母子均安。」
這是聽見的最後一句話,的使命完,疲憊迷糊間送了命,早有預料。
可是,真的很不甘心!不甘心!
的手揮了一下,舞滿坑雪花,坐了起來。
愕然地看著自己的小胖手,小臉,嘶,這是當年珠圓玉潤的寧寶昕,還不到五歲的寧寶昕。
不是夢?
抬頭向土坑邊緣,想起來了。
嫡祖母帶他們去同興寺進香,回來途中,嫡三房的兩個雙胞死丫頭邀到林子裏方便,伺候的人只在林子外等候。們欺負已習慣,推搡間,小小的跌進了這個枯枝敗葉半遮掩的土坑。
進的什麼香!佛祖就是這般教導們的?
老天憐惜,這算獲得新生,重活一次?
不由想起死後看見的景。
的犧牲並沒有換來親人的平安,恍惚間,看見哥哥被人以「莫須有」的罪名,判了腰斬之刑;
看見,姐夫被強塞了新妻,勒令他休棄姐姐,懷六甲的姐姐被家族驅逐,寄寺廟,不小心跌落崖底;
看見,弟弟被人欺騙,坐船南下尋,巧遇水匪,一刀刺中他的後背。
的親人啊,脈相連的至親啊!
深深的屈辱刻骨的恨撕裂著的心,咆哮著,帶著地獄生生不息的復仇烈火,勢必席捲整個寧家。
要痛,那就一起痛吧,一起焚燒灰!
笑了起來,眼淚在笑聲中落,想哭,那就哭好了,忍了一世,為親人,為自己,痛快地哭一次!
給自己卸了「枷鎖」,趴伏在地,嚎啕大哭。
爹啊,你是庶出,將卑微刻在了靈魂里,不爭不搶,莫名死在還願回來的路上,何其冤枉!
娘啊,你為庶房媳婦,你以夫為天,縱然家世不錯,卻願意與為庶子的爹爹共苦,下場凄慘,何其無辜!
可是,更無辜、更委屈的,是你們的孩子啊!
生在庶房,不能選擇,如何生存不能選擇,就連死的方式,也在別人手裏。
爹啊,你說族人一脈相承,就算沒爹娘,我們也有家族可靠,無人敢欺。
可是,爹在、娘在、娘家在,爹走、娘去,我們就再也沒有家、沒有娘家了!
爹啊,娘啊,兒苦啊!兒委屈啊!兒,不甘心!
也是……兒太過弱小!
「姑娘!」
頭頂突然傳來尖脆的驚喜的喊聲,嚇得寶昕打跌,嚎哭的聲音卡在間,一一的。
「太好了,聽見嗚咽的聲音找過來,終於找到姑娘了。」
「香蕓?你還活著?」
寧寶昕腦子有些懵,傻傻地一邊打嗝,一邊仰頭問話。
呃……不對,重生了,香蕓也還小,自然是活的。
「姑娘,對不起,奴婢被侯夫人邊的孫媽媽去幫忙,沒照顧好姑娘,讓姑娘罪了。」香蕓自行腦補,認為姑娘是擔心被罰。
「不干你的事。你怎麼找來了?」
前世也是香蕓找到的?還是別人救的?
寧寶昕拍拍頭,想不起來,只知道這個忠心護主為丟了命的丫頭,現在活生生的。
「是五姑娘的丫頭告訴奴婢的。」
香蕓為姑娘不平,泣著,小臉一抹,像只花貓:「奴婢嚇壞了,悄悄離開車隊,想了好久尋了好一陣,才找到。」
「五姐姐啊?別哭,我沒事。」
香蕓著急:「這鬼天氣!姑娘冷吧,奴婢拉您上來。」
寶昕有些麻,乾脆在坑底直了,「趴下手試試,看看差多遠。」
香蕓趴在坑邊,努力長手,真的無法靠近寶昕。
若跳進坑底,把姑娘頂出來,姑娘太小,能獨自回城!?
香蕓頹喪地側臉地,突然,兩眼一亮,一骨碌爬起來:「姑娘等一等,奴婢去道尋人幫忙。」
寶昕尚未說話,坑邊已經沒了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