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這套房子建於八十年代初，放在當下屬於典型的老破小，也就帶著一個好學區，還算值點錢。

值錢又有什麼用，江桃剛工作不久，外婆也沒有多積蓄，祖孫倆沒條件換房，這套無法變現的學區房便只是一套普普通通的老房子。

江桃從記事起就生活在這裡，喜歡總是神采奕奕的外婆，喜歡那些溫馨珍貴的回憶，一點都不曾嫌棄。

可現在家裡來了一個外人，一個經濟條件非常好的相親對象，江桃尷尬地坐在沙發上，視線便不由自主地掃過電視機後面的牆壁，那裡開裂了一條隙，從連接天花板的地方一直延續到中間。重新裝修太麻煩，外婆聰明地掛了一大張小姨小姨夫補拍的婚紗照，但相框上下還是能看到一小段。

客廳南邊是廚房，推拉門於合攏的狀態，那門與房子幾乎一個年齡，玻璃上著一些碎花，只是已經剝落了很多。據外婆說，那些剝落有九都是與表弟的傑作，一開始是三四歲的小江桃手欠，等江桃懂事不玩這個了，表弟馬上接了的班。

鋪滿客廳的瓷磚大部分完整無損，只是仔細觀察也能看見一些細小的破損。

茶幾、沙發都是紅實木的，有掉漆的地方，小姨一直想給這邊換一套皮沙發，外婆不要，就喜歡這些老木頭。

電視柜上擺滿了小相框，有祖孫倆的合照，也有很多江桃的單人照。

江桃後知後覺地注意到，其中一張照片是在天../安門前拍的，七歲的小學生，扎著馬尾辮戴著紅領巾，笑容燦爛，如果沒有一顆門牙就更好了。

尷尬在發現這張照片時達到了頂點，江桃恨不得用自己的替外婆堵完那條長長的牆壁開裂。

曹安坐在沙發中間，一直歪著頭與另一邊的外婆聊著。

此時此刻，江桃只是一個聽眾。

「小夥子長得帥的嘛，怎麼會一直沒有朋友？」

「那是您膽子大，別人都怕我。」

「有什麼好怕的，五都是天生的，有漂亮就有丑的，有面目和善的，那肯定也有你這種兇相的。年輕人見識才怕，我這把歲數的見多了。」

「您不介意就行，來的路上我一直都擔心會不會嚇到您。」

「那你跟小桃想到一塊兒去了。」

曹安這才往江桃這邊看了眼。

江桃：「……我去給你倒杯水。」

作僵地離開沙發，瞪眼外婆，再去櫥櫃里拿一個一次紙杯，從飲水機里接水。

接了大半杯，江桃垂著眼遞給曹安。

曹安：「謝謝。」

江桃繼續在一邊當聽眾。

外婆笑瞇瞇打量曹安：「你這個頭怎麼長的，勻我十厘米多好。」

曹安笑：「傳吧，您也不矮，跟我差不多。」

「是嗎，你多大了，怎麼樣？」

「三八年生的，不如您朗，走了十幾年了。」

「哎，那跟小桃外公一般大，只是外公走得更早，小桃都沒見過。」

「他老人家生病還是意外？」

「倒霉吧，喝醉了騎自行車，自己摔沒的，算了，不提這些。」

「嗯，聽江桃說是您一手帶大的，這麼多年您也不容易。」

「還行，小桃乖的，讀書考試從來不用我心，還會主幫我做家務，七八歲就會做……」

江桃聽到這裡，急忙話，假裝不太高興地道：「您別總提我小時候的事。」

可是在曹安面前撒過謊，說自己不會做飯，還因此被一些相親對象嫌棄。

外婆不明真相，只當外孫臉皮薄害了。

曹安則直接轉移話題：「之前我跟江桃聊過一些，我們讀的一個高中，我比大五屆。」

外婆：「說明你們倆都是學霸。」

江桃臉都紅了：「您別說，他的大學比我好多了。」

曹安：「我高考發揮的好，按照平時績也考不上。」

外婆：「行了，你們倆都別謙虛了，這裡屬我文憑最低，高中都沒讀過。」

曹安：「您那時候不一樣。」

外婆是社達人，見到曹安后話就幾乎沒有停過，不知不覺聊到了快十點。

江桃上了一天的班，困了。

曹安瞥見悄悄打哈欠，對外婆道：「咱們加個微信吧，以後您有什麼事隨時聯繫我。」

江桃：……

外婆已經拿出了手機，是江桃小姨買了蘋果5後退休的蘋果4s，在一群老頭老太太裡面算時髦的，而且老太太用的也很練，包括最近幾年的各種新電，老太太上手的都特別快。

外婆的微信昵稱「王母娘娘」。

湊在曹安邊看他輸備註，笑著解釋自己的昵稱寓意：「王母娘娘喜歡種蟠桃，正好我也養了一隻小桃子，用這個剛剛好，還氣派。」

曹安：「是個好名字，您用著也合適，都這麼晚了，您快休息吧，有機會我再過來陪您說話。」

他收起手機，站了起來，瞬間比外婆高了一大截。

外婆了他的胳膊，驚訝道：「你平時是不是有健？」

曹安：「也沒有特意去健房，平時起得早，會在家裡晨練。」

外婆點頭：「是要鍛煉，我們家小桃就是太懶了，一休息就宅家裡，細胳膊細的。」

江桃：……

迫不及待地走在前面，幫曹安打開門。

曹安看一眼，垂眸換鞋。

外婆沒往玄關這邊走，指揮江桃：「你送送曹安，我去洗臉了。」

再朝曹安揮揮手，外婆真去了衛生間。

江桃只好換了鞋，跟在曹安外面。

他的車就停在樓下，黑漆漆的越野車大塊兒頭，像他的人。

江桃站在單元門外，不打算再往前走了，總不至於要把他送到車門前。

曹安手裡拎著車鑰匙，低頭看：「你外婆膽大的，人也幽默，我過來時還擔心會跟你一樣。」

江桃不知道該說什麼。

曹安：「那我走了，你考慮好了再回我。」

江桃點點頭。

曹安給車解鎖，車燈亮起，刺得江桃偏過頭。

曹安系好安全帶，再看一眼前面的小護士，倒車、掉頭。

江桃完送客任務，回家。

站在衛生間門口，鬱悶地問已經刷完牙正在臉的外婆：「聊得那麼熱鬧，您喜歡他？」

外婆：「喜歡啊，這是我老了，讓我年輕四五十歲，你不要我要。」

江桃無話可說，曹安各方面條件確實很好，換個不怕他的方，的確沒有理由抗拒。

完臉上的水，外婆繼續給自己敷了一張面，敷好了還給外孫推薦：「你小姨選的這個牌子不錯，你也用用，別仗著自己年輕就不惜皮。」

說完，外婆去沙發上靠著，繼續看電視。

江桃快速搞定面部清理，先接一盆洗腳水給外婆端過去，再端著自己的坐到外婆邊。

一來，外婆反倒關掉電視，專心聊天：「小曹長相是兇了點，你怕他我能理解，但我真覺得他好的。家裡條件不說，學歷與你相當，格也好，再想想你之前的相親對象，一個大學比你好的都沒有，名牌大學的都留在大城市打拚了。當然，學歷不能說明一切，可就我接過的年輕男的，學歷一般的都帶點輕浮，明明沒啥本事還一副誰都看不起的德行，喜歡你就只喜歡你的臉。」

江桃：「我也看臉，臉都不能讓我滿意，還接什麼。」

外婆：「男人看臉、人看臉那是兩回事，人先喜歡臉，再喜歡人，有那就認真了。男人，哼，喜歡你的臉不等於認真，可能就只想睡覺，一旦你遇到什麼麻煩，人家躲得遠遠的。」

江桃：「您就知道曹安不是這種？」

外婆：「他要只圖你的臉，不會有那麼好的耐心陪我聊天。」

只是老了，人沒糊塗，年輕人是真把當回事，還是隨便敷衍，分得清楚。

江桃低頭洗腳。

外婆打量一圈自家的小客廳，嘆氣道：「外婆也是個大俗人，希你找個條件好點的，不說占他多大便宜，至不用陪著他一起吃苦。就說你爸，當年窮得只剩臉了，人也沒啥本事，哄得你媽非他不可，結婚的時候都只能租房住，生了你也只能托我養。我跟你說，這是他們出車禍了，不然們倆早晚得離婚。」

江桃的記憶里本沒有父母，只有得可憐的幾張照片。

媽媽跟小姨一樣漂亮，爸爸也高大帥氣。

但照片照不出他們的格，江桃只能從外婆、小姨的話里了解一二。外婆小姨當然不會說媽媽的壞話，最多恨鐵不鋼嫌棄媽媽被沖昏了頭腦。至於爸爸，福利院長大的孤兒，當過三年兵，回來后在媽媽上班的公司做保安，在長輩眼中真就只有一張臉可取。

江桃不想評價父母的，只知道，是外婆養大的，外婆為了二十多年的心，外婆比誰都盼方方面面都過得好。

「我試著再跟他接接。」

外婆取下面，盯著道：「你是真想接，還是因為我說的那些？哎，這是你找對象，歸結底還是你說了算，曹安條件再好，只要你沒覺，外婆也不會你。結婚結婚，看條件也不行，還得心裡喜歡，不然也過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