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皇宮騎圃，最近臨秋時常下著冷綿雨，今日難得有破云，落在上暖意融融。

顧赫炎正獨自在騎圃的竹亭里候著，他手上沒閑，仔細地給弓弦涂松蠟，忽聞一聲‘師父’的呼喚，知是傅濟安來了，抬起頭正要迎接，卻在看見傅濟安邊的人時，手猛地一抖，被弓弦彈了一下，起了紅痕。

“師父！”傅濟安喊著小跑過來，慕之明跟在他后，行至涼亭，笑著對顧赫炎作揖：“顧兄，許久未見。”

“七皇子。”顧赫炎低頭行禮，聲音淡淡，“……慕兄。”

“聽聞皇宮騎圃范圍之大，猶如山林，又聞七皇子師父，龍駒年，武學不凡，忍不住前來開開眼，不知是否叨擾，影響你教武呢？”慕之明笑著寒暄，隨口夸起顧赫炎。

哪知顧赫炎不領似地漠然回答：“嗯。”

慕之明：“……”

傅濟安也沒想到顧赫炎會如此回應，心直口快道：“師父，你聽清慕哥哥的話了嗎？哪里叨擾了，明明不叨擾不影響吧。”

顧赫炎恍然回過神來，有些愣。

慕之明訕訕道：“是我不請自來，突兀無禮了，顧兄莫怪，我這就告辭。”

“不。”顧赫炎道，“不是的。”他神有些懊惱，沉默片刻道，“是我說錯了……我……不知你要來……”

這句話，在慕之明聽來，仍然有些責怪的意思，惹得他唯唯諾諾再次道歉。

“好了好了，誤會，都是誤會啊。”傅濟安打圓場，“師父，慕哥哥說他也想和你學練箭，今天就辛苦辛苦你，一起教教吧！”

“嗯，我再去兵庫房取一只弓箭來。”顧赫炎道，轉要走。

“師父。”傅濟安攔了一下，“這些瑣碎雜事給宦者去做就好啦！”

“沒事，我去去就回。”顧赫炎說罷，匆匆走出竹亭，走到遠，深呼吸再吐氣，默念著寡言不壞事的道理，方才定下心來。

此時涼亭里，慕之明歪頭問傅濟安：“他平時同你說話，也這般冷漠？”

傅濟安想了想說：“師父平時雖沒什麼話，但不會讓人覺得冷漠啊，是不是今天心不好。”

慕之明嘆了口氣，心里驀地騰起郁悶之。

不多時，顧赫炎取來弓箭，他未有多言，將弓箭遞給兩人后，開始盡心盡責地教二人挽弓騎。

“正直，外直，推弓為主，握弓為輔。”顧赫炎教武極其嚴肅，傅濟安哪有差錯他立刻毫不留地點出，見傅濟安姿不正，更是直接上前大力按傅濟安的肩膀，掰著他擺正。

嚴師出高徒，平日貪玩的傅濟安在顧赫炎的指導下，目不斜視，背得筆直，半點不敢松懈。

而一旁的慕之明拉弓姿勢著實和鬧著玩似地……

他其實小時候習過騎，但知自己對這等事極其愚笨，便將力放在別，久而久之，武學荒廢，如今挽弓都費勁。

傅濟安見了后笑他：“慕哥哥，你好笨啊……啊！疼疼疼，師父啊啊啊，你掰我肩膀的時候輕些啊，我在收腹了！”

面對善意嬉言，慕之明毫不在乎，朗聲笑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我本就不擅長這個，七皇子，要不我倆比比背書？”

傅濟安嚎：“不比！！！”

平日習武就是習武，枯燥乏味，今日慕之明在，這騎圃添了兩分笑意，真是天涼好個秋。

約莫習武半個時辰后，傅濟安發覺顧赫炎一直在圍著自己打轉，將慕之明晾在一旁，于是對他說：“師父，你去教教慕哥哥唄，我自己練練。”末了，還小聲嘀咕一句，“今天是我非要帶慕哥哥來的，你別生他的氣，別不理他。”

在聽到‘生氣’和‘不理他’時，顧赫炎囁嚅，似乎辯解，然而話到邊，只有三個字：“……知道了……”

顧赫炎轉頭看向慕之明，見他獨自一人，在一旁默默練箭，拉弓，放手，箭歪斜落地。

慕之明也不氣餒，笑意盈盈地小跑過去撿回箭，再挽弓。

顧赫炎知道自己和他一說話，定又是不知道說什麼只顧呆傻發愣，便不敢貿然上前，此時，傅濟安又出一箭，一轉頭，就見顧赫炎蹙眉站在那沒，七皇子轉轉眼珠，起了壞心思，不神地往顧赫炎旁挪了一步，隨后猛地將顧赫炎往慕之明的方向撞去！

然后傅濟安就摔了個屁蹲兒。

顧赫炎是習武之人，下盤極穩，傅濟安年骨子輕，哪里撞得他，不蝕把米，摔在地上捂住屁‘哎呦哎呦’地喊。

事發突然把慕之明和顧赫炎皆嚇了一跳，忙上前扶傅濟安，不遠侍奉的數名宮人見了，臉煞白地沖過來，將傅濟安團團圍住，七八舌：“殿下，沒事吧？哎呦，摔著哪了？”

慕之明比旁人冷靜些，攬起傅濟安，替他拍去裳上的碎草和泥土，仔細檢查一番：“手掌磨破了，去太醫署吧。”

傅濟安此時緩過疼痛，不忘自己作怪的目的，捂住屁說：“師父，我去包扎下手，一會再回來，你先教慕哥哥弓箭吧。”

顧赫炎點點頭：“好。”

于是傅濟安被宮人擁簇著去往太醫署，不一會，偌大的騎圃，只剩顧赫炎和慕之明兩人。

白日秋，大雁南飛，寂靜獨聞雀鳴，慕之明看著手里的弓箭，心想：顧赫炎方才一直無視著自己，而今只剩兩人，他若還不理自己，當真有些尷尬。

念頭方才至慕之明腦海，忽聞邊人道：“挽弓，我教你。”

慕之明面喜，忙抬起頭來，平視前方的靶子，認真拉弓。

顧赫炎：“別松手，穩住。”

慕之明忙定住子，不敢彈半分，顧赫炎看了他一眼：“手肘抬高。”

慕之明聞言照做，顧赫炎：“再高，再高，過了，低一些，又太低了，抬起來，太高了。”

如此語言指揮半天，慕之明總算將手肘抬到正確的位置，正想著是不是能箭了，卻聽顧赫炎說：“雙腳分開些，別前傾，抬肩。”

慕之明心想這麼學也太費勁了，于是商量道：“顧兄，我習武愚笨，如此太費你口舌了，能不能勞煩你手？”

顧赫炎：“……手？”

“嗯嗯。”慕之明點點頭，“像方才教濟安那般，我哪不對，你就掰我哪里，我一定會將正確姿勢牢牢記在心里的。”

顧赫炎沉默半晌，緩緩吐出兩個字。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