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洗宮人送往淑妃玉芙宮不久,便有淑妃邊的大宮領了那宮人過來，大宮一板一眼的：“鐘才人，我們送這奴婢來為你補裳。”手中還有一個托盤，上邊放著幾個小碎銀和一個荷包,碎銀是那浣洗的宮人的賠償銀子,荷包里裝的是鐘萃的月例。

薛淑妃與董賢妃共同掌管后宮,各有劃分,各造辦設有管事總管們,向兩妃匯報，淑妃掌人懲、辦宴,賢妃掌采買、調遷，二人互為制衡,這宮妃的月例便由淑妃發放，按月里遣宮中宮人去司里領錢。

鐘萃進宮早就滿一月了，位份才人，一月月例是三十倆。彩云這些伺候的一月是四倆銀子，顧全幾個去了好幾回，那邊說話倒是好聲好氣的,只是推諉說賬上銀子不足，先給欠著,笑瞇瞇的，便一直拖了下來。

淑妃邊的大宮說得客氣：“我們娘娘說了,小主實在太客氣了些,這月例一直放在務未曾去領,便我一起給小主拿過來。”

明明是綴霞宮往務去了數回，都被擋下，到了淑妃大宮的里,就了他們自己不去領了。

薛淑妃每日要理的事太多了，一些不寵的嬪妃沒有領月例，便是看到了賬也不會放在心上去多過問，這些跟可沒關系，務敢克扣不寵的嬪妃，卻不敢對們這些高位嬪妃如何，不會去出這個頭。

淑妃的意思，是讓鐘萃息事寧人。

鐘萃知道這是淑妃通過大宮的告誡，鐘萃抿了抿兒，微微垂著眼，輕輕說了句：“淑妃娘娘心了。”

大宮微微抬了抬臉，鐘萃只見的一開一合：“才人客氣了。”

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在耳邊響起，大宮的聲音語調帶著與里客氣全然不同的高高在上，語調起伏輕嗤，只短短四個字：【還算識相。】

鐘萃半窄的袖下，手心驟然握。

這句話上輩子在宮中聽到過許多次。見那些高位娘娘們時，們目不屑的看過來，連帶著邊伺候的宮婢們對鐘萃也全然看不上眼，背地里，們跟邊宮婢說起鐘萃來，也是這四個字“還算識相”。

小家子氣又上不得臺面的，礙不到娘娘們的眼。在那些常年累月的輕嗤不屑下，鐘萃越發深居簡出，躲避別人的目。像這樣不寵的嬪妃，被人說了也就被人說了。

大宮自覺已經代完了事，等浣洗宮婢補好裳，又給綴霞宮道了歉，朝鐘萃隨意的福了個禮，端著盤子便走了。

“姑娘。”蕓香不敢抱怨宮中的主子們，只敢小聲的說上句：“這宮也太”

鐘萃點點頭。

太囂張了。

可現實就是如此，就是一個小小的宮后站的也是掌管后宮的妃嬪之一，有薛淑妃頂著，哪怕對著這個才人敷衍，鐘萃也只能當看不見，若是想在后宮中立下來，凡是便只有忍。忍一步，換在宮中的日子好過一些。

鐘萃早就習慣了。

鐘萃朝他們笑笑，瞥了眼桌邊放著的荷包：“里邊是月例，你們拿去分了吧。”

顧全幾個看點頭，這才拿了荷包去分銀子。在宮中，別說鐘萃這等嬪妃，便是宮人們對銀子也十分看重。只有銀子足夠，在宮里的用度才差不了。

鐘萃自己的那份也沒拿，他們一起分了，每個人也能分上好幾兩。顧全幾個拿了銀子高高興興的出去了。

王嬤嬤說的，進宮后要大方點，尤其是分過來的這些宮人們，把他們給籠絡住，才能安心幫著自己辦事，不然就要被別人給收買走了。

很快便到用晚食的時間了。這次是顧全和彩霞去的，綴霞宮的食盒往常都是最后一個，給他們的是又扁又小的食盒，但這次他們去了沒多久，膳房的人便把食盒給他們了，還換了個中等食盒。

顧全兩個提了食盒回來擺上著，一打開食蓋，顧全高高興興的朝鐘萃說：“小主，膳房里今日給的菜好盛呢，兩個葷菜呢。”

才人每日的飯食也是有定例的，有，米，白面、糖等，越往上的嬪妃的菜越是富，但鐘萃為宮妃，的飯食差不到哪里去。

之前膳房給他們綴霞宮的飯食都是干冷饅頭，濃油赤醬的大片，發黃的蔬菜，宮妃們沒幾個吃得下這個，膳房那邊說了，他們要著前邊的娘娘們先做，等到他們了，膳房里的時蔬就不足了，三兩句就把責任給推了，這便是所謂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剛開始還能他們將就將就，等剩下的菜多就做好些，后來連將就都懶得將就了。

今日卻不同了，端出來的兩道葷菜澤濃郁，香氣十足，一道，還有一條魚，備下了新鮮的蔬菜，還給準備了一道點心。

鐘萃自打進宮來，除了剛開始那幾日有過這樣的待遇外，之后都是冷待，瞧見這些菜，還有些不可思議呢：“這是怎麼了？”

顧全兩個搖頭。

鐘萃傷了右手，手心和手肘都包著，便由蕓香喂吃了些，鐘萃胃口也不大，剩下的便他們給分了。

等他們撤下桌面，外邊天已經暗了下來，房中燃起了燭火。

綴霞宮離林子近，夜里窗外便傳來了蟲鳴聲，鐘萃靠在床頭，手上捧著增廣賢文，蕓香搬了個凳子坐在下邊，拿著針線繡著花，耳邊聽著鐘萃嘆了口氣，蕓香著子朝書上看了看：“姑娘，可是這書不好看？”

鐘萃咬了咬角：“好看的。”

蕓香看不懂：“那姑娘怎的嘆氣，以前小云說，們姑娘會躲被窩里看書，好看還會笑呢，只有不好看才會跟姑娘一樣嘆氣。”

小云是六姑娘鐘靜的丫頭。鐘靜行六，是二房的庶，二房庶，鐘靜還能跟著學到幾個字的。看的那是話本子。

鐘萃無法跟蕓香探討。讀書學知識好幾個月了，三哥讀增廣，讀學，鐘萃挑了增廣，但這本書跟鐘萃之前學的三百千的啟蒙書全然不同。

那些啟蒙書都是教人孝悌，教人友善，構筑了許多好向上的事，但這本卻不同，增廣講的不是友善向上，而是強調了讀書的重要、孝義的可貴，但又告訴人們要“防人之心不可無”，“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逢人且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貧居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等，講了虛偽、一己之私，嫌貧富，趨炎附勢，講到了陷阱和危機。

在這些諺語中，鐘萃看到了另一面黑暗的一面，但同時鐘萃又不得不認同。若鐘萃沒有讀心之，也不曾想到有那麼多人當面一套，背后一套，本人難以通過表面去分辨。

但鐘萃又對書中的另一種強調難以認同，書中強調命運和報應，人應行善，才會有好的境遇。可是上輩子從來忍讓，從來不曾有過壞心，但最后卻沒有得到這個好的境遇。鐘萃不懷疑，書中講的到底對不對？

若是還在江陵侯府，鐘萃還可以寫紙條請教三哥鐘云輝，但現在

鐘萃把目重新放回到書上，又看了兩頁，外邊鐘鼓敲響，很快前邊就落了鎖，玉貴過來秉了一聲便退下了。

陛下今日仍舊沒有駕臨后宮。

各宮漸漸熄了燭，鐘萃到平時就寢時，也由蕓香伺候著上了床，蕓香替了薄被，放下窗幔紗帳：“姑娘睡吧，奴婢就在外邊。”

鐘萃慢慢閉上眼。

立后之事沸沸揚揚鬧了好些日子，隨著科舉臨近，前朝正為科舉之事焦頭爛額，敦促帝立后事宜便延了下來。

鐘萃手上的傷養了幾日就好了，又涂了膏藥，連疤都沒留下，手一好，鐘萃便每天練習大字。已經落下好幾天了。

周常在帶著婢踏進了綴霞宮，周常在模樣利落，也不擺架子，見了鐘萃，便把后婢子手上的禮盒捧過來，笑意盈盈的：“聽說你手傷了，這幾日不得空閑，現在才來瞧你，妹妹可不要生氣。”

陛下雖忙于前朝事務，但偶爾會招嬪妃去承明殿說說話解解悶，周常在常去，另一位便是楊人。

周常在雖模樣利落，但卻并非是真的平易近人之人，鐘萃見這般親切，心里下意識防備起來，想起增廣上說的，逢人且說三分話，便乖巧的點點頭：“多謝常在。”

周常在微微一笑，鐘萃只見的一開一合：“你我同是宮中姐妹，又何必言謝。”

與此同時，另一道聲音頓時在耳邊響起，周常在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涼意：“母親曾說過只有嫡才是正統，如今卻要跟庶稱上姐妹了，罷了，要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