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昨日抱著孩子去了蕭家在北郊的莊子。

自從一年前伯爺蕭志尚從牢里回來后，整個人不僅變得緘默寡言，也怕見人，他不肯留在府中便跟其妻伯夫人去了北郊的莊子。

這一年，夫妻倆很回來。

許氏倒是常抱著孩子去看兩個老人，蘭因和蕭業得空的時候也會去。

許氏尚且還不知道府中發生了什麼，在下馬車前給幾個月大的小兒仔細戴好虎頭帽，又用風領把小兒的臉擋了大半，這才用披風裹著懷中小兒下了馬車。

丫鬟手要來抱，卻搖頭，著聲說道：“剛睡著沒多久，別給弄醒了。”說完便想往里頭去，卻見照壁向請安問好的一眾人個個垂頭喪氣，哪有平日的神氣？

許氏微微皺眉，問他們，“這是怎麼了？”

其中有個與相的管事便與說了昨日發生的事，許氏聽完后，當即就變了臉，喃喃，“怎會如此？”

昨兒半夜忽然下了一場雨，今早雖然停了，可天空依舊灰蒙蒙的，旁延年益壽的漢白玉浮雕照壁倒是依舊亮如初，許氏站在這邊，臉被那漢白玉浮雕照得發白。

似乎是因為太過震驚。

手上力道一時沒收住，懷中小兒便哭起來。

許氏這才回過神，忙低頭抱著小兒輕聲哄著，等小兒又重新睡去，才輕聲問，“世子呢？”

下人忙答，“今日世子休沐，小的們未見他出來。”

許氏點點頭。

府中發生這樣的大事，這會也顧不上懷中小兒了，喊來丫鬟小心給人，又代幾句便快步朝院走去，路上遇見徐管家的時候又仔細打聽了一番，聽說昨兒夜里世子發了好大一通脾氣，還讓下人送了幾壇酒進屋，那雙致的細眉更是揪得死。

“姨娘，如今世子夫人不在府中，伯爺和伯夫人又在莊子，也就您還能說上話。您去勸勸世子，這夫妻吵架兩邊都不低頭，可如何是好？何況昨日夫人離開的時候雖然有些晚了，但那樣的陣仗，只怕旁人也都瞧見了，要是夫人再不回來，這事可就得鬧大了！”

徐管家昨夜急得一夜未睡，這會聲音都啞了。

許氏苦笑一聲，“世子又豈會聽我的？”不過看了眼徐管家臉上的壑，還是說道，“我且盡力一試吧。”

辭別徐管家，一路去了蕭業所在的院子。

這地方，從前常來。

本是伯夫人孫氏的外甥，因自失怙便帶著家中老仆來京投奔自己的姨母，是蕭業的表妹也算得上是在蕭家長大，蕭業自小便生得高大英俊，日復一日在旁邊看著，如何能不喜歡他？所以明知道他已有未婚妻，也清楚以自己的份要為他的妻子很難，還是對他生了，甚至放著外頭的正經太太不做，非要留在蕭家。

想到往事。

許氏心里嘆了口氣。

但也只嘆了一息，便收起心過去了。

院中下人見過來紛紛向行禮，“姨娘。”其中蕭業的大丫鬟云浮更是快步向走來，著嗓音與說，“世子昨夜喝了好幾壇酒，這會還沒醒，他又不準奴婢們進去伺候，您快進去看看吧。”

許氏點了點頭，又讓們先去準備醒酒湯和早膳，這才挑簾進去。

濃厚的酒氣撲面而來，許氏差點被熏得倒退一步，拿著帕子抵住鼻尖，往四下掃了一眼，見酒壇在床邊或立或倒，地上還有一堆東西，瓜果瓢盆、一片狼藉，又見床上男人還是一出門的打扮，云靴都沒，手里握著一張紙，這會還在睡。

從小到大，這還是許氏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蕭業。

即使是在蕭家最艱難的時候，男人也不曾出這樣落魄的模樣，抑或是有，只是那會有世子夫人照看著，也就無人能瞧見他這樣的時候。

到底是從小慕的人，縱使如今對他已無多意，心中卻還是有幾分憐憫在的。越過那一地狼藉走過去，坐在床邊，看著男人頹廢的模樣，一邊用溫熱的帕子拭他的臉，一邊聲喚他，“世子。”

蕭業渾渾噩噩間聽到有人在喊他。

起初，他以為是夢，皺了皺眉，不肯醒來，可那聲音太清楚，就像是在耳邊……他猛地驚醒，在神智都還沒有徹底清晰的時候，他的手已握住床邊人的手。

“你回來了！”

或許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他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有多急迫，多欣喜，又有多委屈。可所有的緒在看清邊人的時候卻讓他皺了眉，他松開手，聲音也冷了下去，“是你。”

許氏看著他這一番緒的變化，目微閃。

r/>可終究也沒有說什麼，只是起向他屈一禮。眼見蕭業從床上起來，問來做什麼，這才聲回道：“妾聽說姐姐離家了。”

察覺屋中氣氛一凝。

即使不抬頭也能猜想男人此時臉有多看，未見過蕭業這副模樣，許氏心里是害怕的，卻還是握帕子低著頭說，“妾想姐姐也只是一時犯了糊涂，不如由妾去一趟郊外請姐姐回來……”說完略一頓，才又說，“咱們府中不了主人。”

“說走就走，何時為府里著想過？”話是這樣說，但蕭業臉上的沉終究是散去不，只是他的驕傲讓他不愿就這樣低頭。

即使同意了許氏的話，他也還是說道：“你要去是你的事，與蕭家沒有關系。”

許氏知道他的意思，不由皺眉，但看著男人的背影還是輕輕應了一聲是。

“去吧。”

蕭業發了話，許氏便屈離開了。

聽著離開的腳步聲，蕭業眉心微松，可低頭掃見屋中的狼藉，他不又皺了眉，就著冷水洗了個臉讓神智稍稍清楚些后，他便喊人進來收拾，又進里屋換了一干凈的裳，看到那一柜子被蘭因收拾的裳時，他目一頓，最后挑了一蘭因喜歡的紫，出來時掃見床上那張和離書，他面上的神又變得繃了一些，但過去一晚，他倒是也沒有昨夜剛知曉此事時的暴怒了。

他把和離書收起來，打算回頭等蘭因回來問要過手中那封再親眼看著一起撕了。

……

許氏從蕭業的院子出去，還未走出幾步就看見不遠走來的一對主仆，看到那悉纖弱的子，目微凝，角卻仍舊噙著一抹溫婉的笑，等人走近后便嗓音地與人打招呼，“方夫人。”

聽到這個稱呼，顧神微變，輕咬紅，但還是聲回禮，“許姨娘。”

許氏笑笑，掃了一眼丫鬟手中的醒酒湯，明知故問，“方夫人這是……？”

“我聽說阿業昨夜喝了不酒，怕他醒來難，便煮了醒酒湯給他送過來。”顧怕回頭耽擱下去，醒酒湯涼了沒作用，便想著與人辭別，不想還未出口便已聽許氏說道：“倒不知我們府中是沒下人了還是怎麼，竟讓客人親自手，回頭等夫人回來，我可得和好好說一番，請夫人好好嚴懲一番。”

顧未聽出的言外之意，只擔心那些奴仆會挨罰，忙道：“與他們沒有關系，是我沒事做，就想著……”

“原來是這樣。”許氏沉。

顧正要點頭，卻又聽肅聲，“若是這樣的話，妾卻要多句了，且不說夫人和世子男有別，您這先夫去世還沒幾個月，胞姐又不在家中，給自己姐夫送醒酒湯是個什麼道理？”見面前人小臉蒼白，像是在一瞬間失去所有，整個人都變得搖搖墜，許氏卻只當作瞧不見，仍道，“方夫人也是大家出，雖說過去待咱們世子有恩，可到底如今也是使君有婦羅敷有夫了，世子念著舊日恩怕您委屈，有時候縱使不對也不好說什麼，可您也得顧忌著些他的面。”

“這若是傳出去，傷得可不止是您一個人的臉面。”

“許姨娘，您太過分了！”雪芽看著主子紅了眼眶，當即就要替人打抱不平，可還說卻被顧握住胳膊。

“主子！”

“是我不對，我這就走。”顧白著小臉朝雪芽搖了搖頭，說著就要離開。

許氏也不阻攔，只是看著人弱倉惶的背影，淡淡跟了一句，“說來，方夫人，您的姐姐因為您離家，您這個做妹妹的不去看看嗎？”

察覺那弱婦人腳步一頓，只是很快，人便像是逃避什麼似的小跑著離開了。

許氏看著離開的影，角掀起一抹譏嘲的笑，面上更是厭惡不已，等瞧不見了，這才往照壁走。

*

顧蘭因昨夜好眠，今日更是睡到快晌午才起來。

從未有過的好覺讓即使看到外頭灰蒙蒙的天空也不減興致，甚至還在梳洗好之后與邊兩個丫鬟說道：“回頭讓底下婆子去野外割一把薺菜回來，再把我箱子里的好茶取出來，今日我給你們做茶泡飯吃。”

兩個丫鬟見高興，自是不會說那些壞興致的話，何況們經此一晚也已經想通了，既然這是主子要的，那們陪著便是，至于其他雜事等主子有心了再與說便是，左右汴京離金陵杭州都遠，消息一時也傳不過去。

“是。”們屈應下便各自去準備了。

于是——

許氏乘著馬車來時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

收拾得十分干凈的庭院里，顧蘭因一青長，羽似的黑發用白玉簪子半挽了一個松散的發髻，其余盡數披在左肩上，上并無多余的飾，可如此素雅簡單的裝扮卻掩不住清雅至極的貌，只站在那，便自一副風景。

似乎是聽時雨說了什麼。

那清麗的貌子抬起頭，四目相對，笑著放下手中古樸別致的黃陶茶，看著聲說道：“碧來了。”

許氏看著這雅靜至極的畫面，看著那面上從容淡然往常從未見過的恬靜笑容，來時想說的話竟忽然有些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