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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

夜深沉。

山洼的石堆里，于野猶在忙碌著。狹小的空地上，被他掘出一個土坑。

土坑旁，躺著馮老七。

馮老七在飛越圍墻的時候中兩箭，箭箭致命。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一直在瞞著傷痛，即使難以支撐，也始終沒有喊一聲。當他從昏迷中醒來，已是彌留之際，又借酒力強行振作，只為代后之事。

牽掛已了，萬事空。他說他累了，就此長眠不醒。

也許，夢里有他的刀劍影、快意人生。

馮老七死后，于野繼續拿著小劍削著鐵鏈。他依然很小心，好像是不愿驚那個夢里的人。

小劍能夠斬鐵斷石，卻過于短小，不便拿，也不便用力。

于野解除馮老七的鐵鏈，耗去兩個時辰。當他除去自己手腳的鐵鏈，夜已然降臨，他沒有歇息，又在石堆間挖掘土坑。而天寒地凍難以挖掘，只能不停的劍鑿手刨。如此忙碌到了后半夜，終于掩埋了馮老七……

“唉——”

于野坐在地上，長長的吁了口氣。

他的面前，隆起一個土堆。看著小小的土堆，他悵然若失，神落寞。

人死了，不過一堆土。

馮老七葬于此地，有些委屈他了。不然又能如何，自己也沒有本事帶他離去。所幸已幫他收殮安葬，算是土為安吧，來日他于野死了，未必有著這樣的運氣。

一個賊梟，并未泯滅天良？

如他所說，他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而如今記得清清楚楚，是馮老七帶著他逃出地牢，并三番兩次出手相救。是他獨自斷后，臨危不，行事果敢，最終擺了燕家的追殺。同樣是他在生死彌留之際，不忘牽掛著家人而心存一念。

即便他是個壞人，而他何嘗不是一個重重義的漢子呢！

唉，人已死了，由他去吧，孤魂遠行，一路走好！

于野拋開煩的思緒，手裹破爛的袍子，然后抱著雙膝、蜷著子，深深垂下了頭，一濃重的倦意漸漸襲來。他早已筋疲力竭，也想著睡上一覺，而他尚未閉上雙眼，心頭又是一陣焦慮不安。

不管有沒有同伙，他都是燕家追殺的賊人，眼下仍未擺困境，應當趁著天黑遠離此地。

于野拿定主意，便要起，忽然想起什麼，不住手一拍腦袋。

哎呀，差點忘了一樁大事。

馮老七放心不下家中的婆娘、，代自己前去探。當時忙著解除鐵鏈，便也未作多想，卻怎敢忘記他的臨終托付，否則如何對得起他的救命之恩！

于野自責不已，低頭尋找。

小劍，尚在旁。皮袋子，已被泥土埋了半截。

于野撿起袋子查看。

袋子中的幾小塊黃白之，應為金子與銀子。而山里獵戶若有買賣，多為易貨的方式，只有大戶人家用得起金銀，可見它的稀有與貴重。

金銀之外，還有一張皮。

記得馮老七代過，皮上畫著鹿鳴山的輿圖，依著上面的暗記，便能找到他存放在萍水鎮的財，然后前往北邙村轉財，捎帶口信。

鹿鳴山，位于何？

還有北邙村，也沒聽說過。

于野拿著皮在眼前晃了晃，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他將皮放回袋子，而稍加思索，又將其拿出折疊，塞的腰帶里。

此圖關系著馮老七的臨終托付，可不敢弄丟了，且私藏，以免出現意外。

于野了腰帶，又撿起旁的小劍。

三寸長的小劍，雖說能夠斬鐵斷石，也是堪堪可用罷了，并無神奇之，倒更像是村里孩的玩。

于野將小劍放回袋子，揣懷中。

此時，夜黑沉。或許黎明將近，天快亮了。

于野雙手撐地，站起來。而乍一起，雙腳發，四肢無力，眼前一陣眩暈，他慌忙扶著旁邊的石頭站穩。

這是怎麼了？

想必是過于勞累，又著肚子，難免虛乏力。所幸蛟毒沒有發作，便沒有大礙！

于野定了定神，低頭看向面前的土堆。

小小的土堆，已被拍打嚴實，并落了一層寒霜，看著毫不起眼。拆除的鐵鏈，也盡數埋土中。即使燕家找到此，也應該不會發現什麼。

馮老七，就此別過！

于野默然片刻，轉消失在黑暗中……

黎明前的冬夜，極為寒冷。

這個時辰，人們尚在暖和的被窩中睡。即使狼、獾等野，也不愿外出覓食。而有人卻不畏寒冷，悄悄走出藏之地。他四張了一番，撒往北跑去。

十多里之后，晨曦初現，天微明。

穿過積雪覆蓋的荒野，前方是片山林。山林之間，出現一道小小的山口。

朦朧的晨中，于野奔跑著不停，直至沖山口之中，這才匆匆收住腳步，又不住彎著腰、雙手扶膝，大口著氣

是否已遠離了燕家？

于野直起來，依然氣吁吁，且干裂，嗓子眼冒火。他抓了把地上的積雪塞口中，頓覺一陣冰涼爽快。

也不知何時跑丟了一只靴子，竟然著左腳。而僅有一只靴子也裂開幾個口子，兩只腳的形相差仿佛。

破爛的袍子難以蔽，滿臟污不堪。一塊塊猙獰的痂，更加目驚心。而他的子并未有何不適，亦未覺著寒冷難耐，莫非與蛟丹有關，抑或是紫參果的緣故呢？

手向懷里，皮袋子沒有丟失。私藏的輿圖，也安然無恙。

于野息之際，抬頭遠。

山口過去，是條大道，積雪未融，可見車轍與馬蹄的痕跡，卻不知通往何，也沒有半個人影。

趁著四下無人，還是跑路要，唯有遠遠離開此地，方能擺困境。至于來日如何，且待來日計較！

于野扯下一塊袍子裹在腳上，以免碎石割破腳掌，然后抖擻著神，便要繼續他未知的行程。而尚未走出山口，一勁風突如其來。他心頭一驚便要轉，人已“砰”的摔倒昏迷過去……

出了何事？

遭到暗算了！

這是于野蘇醒之后的疑問，卻又瞬間明白過來。

他的雙眼蒙了塊布，什麼都看不見；四肢僵，不聽使喚，也難以彈。卻能聽到馬蹄聲，子隨之上下顛簸。這顯然是被人生擒活捉，然后捆在了馬背上。記得昏迷之前，似乎遭一記重擊，再聯想此時的境，不是遭到暗算又是什麼？

嗯，應該有人躲在山口上方，趁他不備暗中襲。卑鄙！

卑鄙之人，是誰？

此時此刻，于野雖然睜不開眼，也不了，卻思緒翻涌、念頭急轉。而他剛剛打消一個疑問，為之憤恨不已，遂即又疑云重重，暗暗一陣沮喪。

終究還沒有逃掉，再次落燕家之手。

接下來會怎樣？

是繼續遭酷刑，代馮老七的下落，還是被毆打致死，拖到莊外埋了，或關地牢，再也不能重見天日？

唉，一條賤命，生死由他！

卻又為何蒙住人的雙眼呢？

再一個，遇襲的山口與燕家相距僅有十余里，騎馬來回也不過一刻的時辰。此時，已過去了許久，為何馬兒依然在奔跑不停？而聽著馬蹄聲，似乎只有兩匹馬同行？

于野疑難耐，忍不住道：“……”

他急于知道暗算他的人是誰，又要將他帶往何，誰想他的問話難以出聲，即使用力張著也無濟于事。

便于此時，奔跑中的馬兒終于慢了下來，隨著馬蹄踏過石板的聲響，又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于野尚自留意著四周的靜，左右臂膀一，人已離開馬背，竟雙腳懸空而行。他也只能任由擺布，默默等待著厄運的到來。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突然“撲通”被摔在地上，后背被人“砰”的拍了一掌，隨之一奇怪的力道涌。片刻之后，四肢慢慢有了知覺，他手扯下蒙眼的布……

一個山？

并非燕家的地牢，而是一個陌生的山，四、五丈方圓的所在，開著三個口，頗為寬敞明亮。左側的口有著一丈大小，從中灑下一片暖暖的日；右側的口高達數丈，為草叢所遮掩；另一個口略顯昏暗，不知通往何。

于野從地上站了起來，腳下有些發。他搖晃著站穩了子，慢慢挪著腳步。

靠近左側的口。

就此舉目遠眺，天高遠，群峰嵯峨。居高俯瞰，山巒疊嶂，云霧片片。頭往下探，則是一截二十多丈高的陡峭石壁，下有亭臺、房舍坐落在蒼松掩映之間，卻不見人影而顯得異常幽靜。

走向右邊的口。

口的四周，長滿了野草與青苔。一縷山溪掛在口淅瀝而下，在地上匯一個小小的水潭。滿溢的溪水緩緩流出外，竟有“隆隆”的飛瀑之聲。

于野在轉了一圈，依舊看不出個所以然。他手向懷里，臉微微一變。

存放小劍的袋子沒了。

丟了還是被人了？

于野又手索了一遍，依然沒有找到皮袋子。正當他焦急之時，便聽有人驚訝道：“咦，七日將過，你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