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離家以后,姜的生活也變回前段時間那樣,整日屋前屋后忙活,生火做飯撿柴喂,日子雖然清貧,卻比前些年在娘家要好太多,至現在公婆同一條心,都盼相公好,他們掰著手指頭數日子,只求這年院考一切順利。
吳氏也養了新的習慣,每日晨起都要問姜一句:做夢了嗎?
沒有。
從那之后到院考前夜姜睡得都很不錯,沒做過噩夢。
院考那天,衛人在宿州考場筆疾書,他心中清明,文思如泉涌。后山村衛家這邊,包括衛父在,全家無心干活,都想著衛。因為心思跟著飛去了宿州考場,無視宰豬草的時候差點傷到指頭,姜經過旁邊,看得提心吊膽,趕從吳氏手里接過菜刀,請到一旁歇著。
姜沒親經歷過前面幾年的不幸,看起來比吳氏從容一些,宰著豬草還能分心同婆婆說話。
“院考是今天吧?相公這會兒應該在考場里寫文章,不知道學政大人出的什麼題,難不難。”說到這兒,自個兒又補了一句,“我還在前山村當姑娘的時候就聽人稱贊過相公的才學,想來題目再難也沒問題。”
吳氏聽這話,聽著心里就舒坦,就連不安都消退了些。
“三郎媳婦你也覺得這回鐵定能行?”
“是啊,我信相公……娘你說相公什麼時候能回家來?”
“問這干啥?”
“我想給相公燒兩個好菜,聽說出去考試辛苦得很。”
吳氏估他回來之前還要先去學塾回先生話,再收拾收拾,想來要等兩三天。“三郎媳婦你也別急,沉住氣,等三郎回來,到時候燉只給他補。”
姜還有點驚訝:“相公回來就殺?”
“咋的?你舍不得?”
看婆婆想岔了,姜趕解釋說不是那麼回事,“我想著下個月放榜,相公中了秀才咱家不還得開席?是不是到那時再殺?擺席面上也能好看些。”
“別瞎心了,咱家再窮,能缺只?”
得說大郎媳婦對婆母吳氏的確有相當的了解,上半年分家的時候吳氏拿出來的還真不是全部,吳氏當了半輩子家,平日里摳摳搜搜儉省下不,都被當私房錢藏起來了,這筆是衛父都不知道的。
平時萬萬不可能去這救命錢,不過要是兒子考上秀才,擺席或者添置東西缺那麼一點兒,挪些也無妨。
家是婆婆在當,都發了話,姜沒再心,只是掰著手指頭算日子,一天天盼衛歸家。
衛是院考過后第四天回來的,走在村道上就撞見不人,都問他考了嗎?今年如何?能不能中?
但凡被問到,衛都說盡力了,不說能也不說不能。
“這麼說今年還順利?沒出子?”
“那他豈不是真要當秀才老爺了?”
“事關衛三郎,就不可能那麼簡單,就算他今年順利進了考場答了題,也難說沒有別的意外。退萬步說就算他真中了秀才,能稱老爺?舉人才是老爺!”
“那他考上秀才衛家能得什麼好?”
“你想要什麼好?”
“衙門給發銀子嗎?發不發米糧?”
“你回家去躺床上睡一覺,看夢里有沒有人給發米發糧。秀才在我們鄉下見,出去不怎麼稀罕,衙門哪來那麼多米糧發給他們?”
“照你說的一點兒搞頭沒有,那怎麼都想讀書考功名?”
這問題問得好。
為什麼呢?
因為他只要考上秀才,哪怕發不了家也不死人,不能更進一步還能在村里辦個學塾,靠束脩和學生的孝敬也能把日子對付下去,能比多數人都過得好。
要是他有那能耐,后面考上舉人,那就真的發達了。
那麼多人破頭想掙個功名,搏的不就是這個?
只不過舉人離鄉下人太遠了。
把前山村后山村加一塊兒,百年之沒出過,至于秀才,隔些年還有一個。
這些人閑磕牙的時候,衛已經到家了,姜聽到說話聲,從屋后繞出來,就看見惦記了好些日子的相公。他在外頭恐怕沒吃好,也沒歇好,看著清減了些,神頭倒是不錯,臉上帶著喜氣正在回娘的話。
姜剛面,衛就看到了。
看兒子突然越過自己往后瞧去,吳氏側了個,一看是三媳婦,就告訴衛:“你上回離家以后,娘總惦記你,問了我好幾回,想知道你哪天回來。”
衛聽得心熱,應說:“是我不好。”
“行了,我殺只,燉鍋湯給你補補,你們兩個有話等夜里關上門說,先去地里喊你爹回來,別忙活了。”
衛將書簍放回西屋,往自家地里去了,姜讓婆婆剛才那句臊紅了臉,低著頭進灶屋燒水準備燙。只是多了一個人,清凈了好些天的衛家卻熱鬧起來,吳氏心里踏實了,姜也踏實了。
沒出什麼狀況就好,他說已經全力發揮,照學塾先生的評價,應該能考上的。
不用特地傳話,到飯點,衛大郎和衛二郎一家都來了。幾個男人坐了一桌,在說正事,吳氏預留了一點飯菜在灶屋,和三個媳婦都沒上桌,簡單吃了幾口,喝了碗湯。農家要見葷腥并不容易,哪怕很多人都養著鴨,那是養來下蛋的,除非開席平常不會去殺。村里也有個屠戶,去買的并不多,買也是撿點邊邊角角。
衛家媳婦都有點摳,就像大郎二郎媳婦,以前總說婆婆刻薄,如今當了家,們更是省得厲害,有一個子兒都恨不得存起來。
說來,兩家已經很長時間不見葷腥,聞到燉的香味們忍不住吞咽了好幾回口水,哪怕知道婆婆會說酸話,也厚著臉皮拖家帶口來了。
衛父沒說什麼,衛同大哥二哥寒暄了兩句,并招呼他們坐下。
男人那頭氣氛說不上多好,倒也不太尷尬,灶屋這邊,大郎和二郎媳婦在喂兒子吃,吳氏剛喝完一碗湯,把邊油一抹,就冒起酸話來。
“你們吃口好的沒給我們兩個老東西分一碗,我燉個你倒是來得快。”
吳氏皮子有多利索,剛進門的時候姜就領教過,自然不會舍為嫂嫂們擋刀,可也不好意思站旁邊聽,就尋了借口先回西屋,準備等相公他們也吃好了再出來收拾。
男人們平時吃飯很快,兩口刨完就下桌,像今兒個坐齊了邊說邊吃,就慢得很。姜約聽到一些,聽他們聊到院考,衛說下個月縣衙放榜,學塾那邊不止一個人參加了考試,他們準備親自去看,衛就托人幫忙,自個兒不打算去了。
衛父問他跟著還回學塾嗎?
衛說先生讓他在家等,也趁這會兒陪陪爹娘,如若有幸考上,后面要準備去縣學報道,去縣里不比進鎮,那距離遠,旬休也不一定能回。
聽到這兒,姜心里了一下。
當天晚上,衛家西屋點著油燈,衛坐在床邊,看姜替收拾書簍:“娘你是不是有心事?我看你有些悶悶不樂。”
姜手上停了一下,接著將書簍收好,才坐到床邊。
左右手食指絞在一塊兒,低聲說:“我聽到你告訴爹,要是考上秀才就要去縣里讀書,旬休都回不來。”
衛頓時明白了。
他往姜那邊挪去一些,低頭借油燈那點亮看,只是一個側就姣極了。衛將自個兒翻書研墨的手搭過去,試圖安。
“娘你是不是想跟我一塊兒去縣里?”
姜搖了搖頭:“你在外求學,我更該在爹娘跟前盡孝,家中有我,你在外面才能安心。”
衛真要心疼死,他把姜往懷里摟了摟,想親一口,姜又說:“說是這樣,我還是舍不得你,原先每個月還能回來幾趟,往后……”
那心,衛能懂。
他原先也沒那麼想家,自親后,心里就多個牽掛,尤其夜里睡之前經常想到姜,想是不是又瘦了?這陣子天氣轉涼人還好嗎?……衛恨不得天天同待在一塊兒,可他不能。
衛家底子薄,供他都有些勉強,實在沒那條件讓娘跟去,多一個人要多出許多開銷。
再有一點,娘模樣出挑,在鄉下倒還太平,出去怕遇上事。
假如說有誰看上,將搶去,衛都不敢說一定能把人討回來。就算他了秀才,到縣里秀才算得了什麼?除非更進一步,否則護不住人。
衛再三斟酌,讓娘待在家里是最好的選擇,他心里不舍,就加倍努力伏案苦讀,爭取出人頭地。
他把心里話同姜說了,姜聽完眼眶紅了一圈,那模樣衛看了揪心,想哄笑出來又不知道當說什麼,只得把人往懷里摟。姜順從的倚著他,說:“相公的意思我明白,我就在家侍奉爹娘,你在外不必掛心。”
衛心里得跟什麼一樣,又有些發燙,說每年有秋收假,過年也能回家個把月,不至于一年到頭見不著。“再說你相公都還沒考上秀才。”
一句話就把氣氛打散了,姜直瞪他,“能考上,這回一定考上。”
衛連忙改口——
“好,好,娘說能就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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