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卻又覺得遠隔天邊。於是十五歲的元夕心中,第一次生出一些連自己也不明白的悵然。
可並不知道,越過這一片煙雨,在相府西門後的小巷,有一人撐著油傘,靜靜站在雨中,正月的風仍有些冷峻,將他繫著方巾的烏髮不斷吹起,又沾了雨水,落上了他的肩頭。冷雨纏著慢慢爬上,令他到渾僵,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站了多久,隻是固執地朝著牆的方向凝著、等待著……雨越下越大,打得簷下的燈籠忽明忽暗,如同他的心,在這風雨中飄搖,浮浮沉沉不到邊際。
院牆有孩玩鬧的聲音,有小姐們扯著嗓子喊著丫鬟們點上花燈,他聽了許久,卻都聽不到最想聽到的那個聲音。這時,隻聽「砰」地一聲,遠燃起了上元節的煙火,五十地照亮了天際,卻很快被雨水澆得黯淡下來,他呆呆著那稍縱即逝的煙火,終於明白,他要等得那個人,再也不會來了。他於是低頭自嘲地笑了笑,就算寤寐思服,卻也求之不得,一切不過是妄想而已。
他失魂落魄地朝外走去,直到消失在小巷外,簷下孤零零的紗燈不斷搖擺,隻有那日蕭瑟的雨還記得這個曾經癡守的故事。越過變幻的,同樣是冷冷的疾雨下,元夕讓安荷收起傘,自己急急地推開房門,在櫃中反覆翻找著,又打開箱籠不斷搜尋,可都找不到小夫子說得那本書。埋著頭想了許久,終於將李嬤嬤了進來,問道:「你還記得三年前,小夫子曾經給我寄來一本做《桃花扇》的書嗎?」
李嬤嬤的表變得有些奇怪,低下頭不敢看。元夕立即察覺不對,忙一把拉住的手急切地問道:「那本書現在在哪裡?」李嬤嬤歎了口氣,猶豫許久,終是道:「我看那本書中僅是詞艷調,實在不適合小姐看,又怕小姐看了會生出些不該有的想法,於是就自作主張,地收了起來!」
元夕聽得又氣又急,但事已至此,就算怪也無用,隻得焦急地咬著角,問道:「那現在呢!那本書在哪裡?」李嬤嬤自知理虧,連忙回到自己房裡將那本書翻了出來,道:「我雖沒有拿給小姐看,卻一直小心收著,半點都沒有損毀。」
元夕忙讓和安荷在房外守著,開始坐在窗前仔細讀著這本書,書中有癡心,有家國之變,有人世滄桑,有求而不得,最後隻落得青燈古佛,倆倆相忘。裡麵照例用小字細細寫著小夫子的點評或註釋,元夕看得十分投,一直到最後不由得眼眶泛紅,因書中的人事到唏噓而悲慼。就在這時,看到了小夫子在末尾留下的最後一行字:「婉婉:世事向來多舛,唯有真真心,才最是難得。「這行字旁落了幾滴墨跡,似乎是下筆之人猶豫許久,才下定決心,繼續寫道:「我會等你長大,若你也有心,便在上元節及笄之日西門牆外投出一支紅梅,來年我若能謀得職,必登相府提親。即使再多艱難,也定會娶你為妻。」
元夕呆呆著那行字,震驚、心痛、酸楚和無奈在那一刻全部湧上心頭。雖然嫁為□□,卻懵懂無知,隻知道必須要傾慕自己的相公,被他保護時會覺得安心,被他親時會臉紅心跳,可直到這一刻,才真正明白什麼是:相見時的甜,分離後的思念,以及發現失去時得那種痛徹心扉。慢慢閉上眼睛,任淚水慢慢自眼眶中流出,明白自己隻有在這一刻有悲傷的權利,就好像那朵在枝頭等待,卻最終凋零了紅梅,錯過了花期,一切都顯得不合時宜。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李嬤嬤的聲音:「侯爺你來了!」元夕猛地一驚,連忙將那本書藏在了桌案,又心虛地理了理剛才弄得髮髻,這時蕭渡已經推門進來,笑著道:「我給你買了鼎泰有名的芙蓉糕,來嘗嘗喜歡嗎?」
他掏出一個紙包放在桌上打開,清甜香氣頓時溢了滿室,「這芙蓉糕可是小妹最吃得,每次我出去辦事都央著我替買些回來,這些兒家家的吃食,我可不是每次都願意買得。」說完他邀功似地著,等看清的臉,才有些疑地問道:「你剛才哭過嗎?」
元夕頓時有些心虛,連忙抓了塊糕放在口中,含糊道:「剛才看書看得太迷,那結局不太好,就忍不住有些傷心。」蕭渡這才笑了笑,道:「那些編出的故事有什麼好值得掉淚得。」他的目突然沉了下來,彷彿憶起一些久遠的往事,慢慢道:「隻有看過那些真正無可挽回的殘酷,才懂得什麼真正的傷心。」元夕呆呆地著他臉上出自己從未見過的悲痛表,一時間竟忘了自己的心事。
蕭渡回過神來,看見啃著糕點發呆的模樣,心中猛地一,於是狡黠笑道:「你把糕沫吃到臉上了。」元夕回過神來,頓時覺得十分窘迫,慌中忙抬起袖子去,蕭渡看得愈發有趣,隨手藏起一小塊碎屑往臉上一黏,又探過去,用輕輕咬去,著的臉聲道:「還是我來幫你吧。」元夕還未反應過來,他竟又了抹了一塊在上,眼看他曖昧的笑臉越來越近,元夕心中大慌起來,猛地朝後一退,蕭渡的臉就停在前方一寸,眼眸中帶著探究的意味,元夕不知該如何解釋,索將手中未吃完的芙蓉糕塞進他裡,理直氣壯道:「你想吃就自己拿,幹嘛要來吃我的。」
蕭渡裡被塞得滿滿,被弄得哭笑不得,就在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急切的拍門聲,周景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侯爺出事了!」兩人對看一眼,心中皆是一驚,蕭渡了,衝門外喊道:「進來說!」
周景元急急走了進來,先看了看坐在桌旁正在收拾食盒的元夕一眼,顯得有些言又止,蕭渡皺眉道:「無需避諱夫人,有什麼趕快說。」周景元這才道:「剛才來得消息,王姨娘,在獄中自盡了!」「匡當」一聲,元夕手中的食盒掉在了地上,摀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雨打竹浪,層層翻湧,蕭雲敬直直著窗外的翠竹,彷彿蒼老了十歲,他了眼角的淚水,道:「這一世,終是我負了。」
蕭渡站在一旁,心中也是鬱鬱難解,蹙著眉道:「依孩兒看,這件事實在疑點重重,我今日才去看過,讓知道事還有轉機。這麼短的時間,怎麼可能突然想不開跑去自盡。」蕭雲敬疲倦地閉上眼,道:「就算知道又有何用,死在順天府的詔獄中,現在死無對證,隻怕連都不會讓我見到,說是自殺便隻能是自殺。」蕭渡臉上出不甘神,恨恨道:「難道就這麼算了!讓王姨娘白白死去。」蕭雲敬站起對著窗外的竹葉,道:「這筆賬自然要慢慢和他們算。可現在當務之急,是侯府和蕭家軍的境,你必須趕快想個對策出來,不然……」他突然臉一沉,大聲喝道:「是誰!」
蕭渡麵一變,他本就一直懷疑有人在背後窺,於是飛快衝出門去,卻看見蕭芷萱穿著鬥篷,驚恐地站在竹林中。他頓時有些失,皺起眉頭道:「你在這裡幹什麼?怎麼不打傘!」蕭芷萱一臉委屈,道:「我養得那隻兔子小白不知怎麼跑不見了,我怕它在雨中淋病了,便急著出來找,傘也在剛才弄丟了。誰知剛走到竹林,就聽到爹在窗子那裡吼,嚇死我了。」
蕭渡搖頭道:「這麼大的雨,找什麼兔子,你的丫鬟呢,怎麼不讓們去找!」
蕭芷萱可憐兮兮道:「我怕小白跑遠,就讓們去別的院子找了。」這時蕭雲敬已經拿了把傘,快步走出來屋瞪著道:「一隻兔子丟了就丟了,你若是被雨淋得生了病可怎麼辦!還不快回房去,這麼大了,還分不出輕重嗎。」見自己父親發了話,蕭芷萱嚇得連忙打起傘,乖乖地快步往回走去,走了一會兒,回過頭看見後沒人跟著,攏了攏上的鬥篷,走進了另外一間房裡。
一進屋,蔡姨娘正在整理剛搬來的各種事,看見連忙上前拉住的手,道:「怎麼都淋了,快讓姨娘幫你,小心別生病了。」
蕭芷萱卻冷冷看著,別過子低頭悶悶道:「娘,我不想做了。」
王姨娘的笑容慢慢冷了下來,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蕭芷萱看著委屈地哭了起來,道:「我剛才差點被爹和大哥發現了,我真得很害怕,怕他們如果知道以後,會有多恨我。」拉蔡姨娘的手臂,乞求道:「現在王姨娘也走了,我們母也能團聚了,就不要再做這些事了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