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表姐妹倆進到院,喝過茶小敘一會,便到了晚膳時間。因著一路舟車勞頓,便沒有去侯夫人那邊叨擾,夜早早地歇息下。
次日清早,天青云朗,盛京城清爽的空氣中漂浮著一日的新意。
一早孟芳欣梳洗打扮好,過到葛青廳中用早點。糯可口的蝦仁海參小米粥,炸了幾只香卷兒,搭碟巧的咸菜小食,另加羊餡餅。
盛京的咸菜是頗有名堂的,可百樣而不重復,鹽豆、醬菜、醋蘿卜、疙瘩,琳瑯碟上,雅意適口。都道“上有天堂,下有蘇杭”,卻原來京都的人家與蘇州相比,對生活的并不遜。
看著院子里的盆栽,孟歡欣問道:“表姐種的些什麼品種,這個季節還開得如此燦爛?”
葛青著方領對襟碧短襦,下搭瑞花娟褶,笑應道:“那你是還沒去過別的院子,我們侯爺與二叔是行醫的,慣有從高山上挖到花草,因著喜歡氣候寒冷,便到了這個季節依舊開放。也有部分是孩子爹出外當差時弄來的,他事水利工程,常在野地跑。京城里大到公爺府小到尋常百姓,都種盆栽,改日有機會帶你轉轉你便曉得了。”
一縷清盈的花香隨風繾,娘尤琴抱了小大姐進來。
翹翹今兒醒得早,喂完后又睡了會,然后尿了泡子。尤琴給換了新的尿布和子,這會兒正神著。乎乎的小臉蛋枕著娘的手臂,自己一只小手空抓,眼睛亮黝黝,十分閑適。
這丫頭就有子慵慵哉哉的閑淡勁,仿佛無有著急事兒似的。按祖母畢氏的說法,定是祖父衛衍正那老頭抱的次數太多,導致到了他的脾氣陶染。
畢氏是不允許衛太醫多抱孫的,一忽而嫌他剛從外頭回來,上帶著朱雀大街上的塵土沒洗干凈,一忽而嫌他的臉太干,苦相寒酸氣,兇著了自個寶貝孫。
衛衍正自是不服的,用衛衍正的話說,得此小最該謝的是葛氏與衛謹他倆夫妻,葛氏尤辛苦。再要便是,寶貝孫是他站在河岸邊迎來的。
人也奇怪,衛衍正行醫世家,原不信那些忘川河岸投胎轉世之類說辭,可孫出生那天,他恰站在池塘邊的廊檐下,看著碧綠荷葉田田,假山月牙橋,便有一種站在那對岸接人而來的慨,生生落下來幾滴淚。
當然,這話他私下里也這麼說過。
衛衍正喜歡抱孫去后院看花看草、看貓狗逗鳥。順安侯府院墻上的麻雀、鴿子們,都特喜歡看見翹翹,但凡見衛太醫抱著翹翹出現,必然嘰咕嘰咕著尋過來,繞著飛上飛下。翹翹每每激得手舞足蹈,打著嬰孩的臉龐,那亮潼潼的眼睛極富生氣。
衛衍正就嘆道:“好端端隨你祖母去追隨什麼太子,生生把你一個小兒家捧得恁般高。宮中就好麼?這盛京城里,但凡帶著‘宮’字的,無論是它什麼中宮、西宮、東宮,便是正宮皇帝的勤政殿,那都不是好相與的啊。倒不如就像吾等平常侯府,更得安樂。”
話說著,又道:“你是我站在池塘旁生生盼來的小孫,阿爺最希你將來跟著我學得幾分醫,兒家若懂得醫,無論何番境遇總有個自保。莫像你祖母,素日除了幾顆骰子格,便乏無其他,人生豈可如此淺薄。”
我呸你個乏無其他如此淺薄!
他話還沒說完,后便傳來一聲重。回頭看去,那本該埋在牌桌上起不來的老婦正叉著腰,熊熊地站在后。
早就懷疑這老頭私下給孫灌輸,這下好,還說孫是他站池塘邊迎來的,看他是沒有可抵賴的了!
畢氏起先是在打牌沒錯,娘尤琴抱著孩子在邊上逗樂,忽而老頭回來,袂上帶著一坊間小肆里的酸辣炒田螺味道,尋思他私自下館子了。一會兒那田螺筍的酸臭味不見了,耳畔嬰孩稚語也沒了,一回頭,就猜到老頭臭烘烘地抱走了小孫,這便追過來瞧。
果然。
畢氏心里其實也是這麼想的,只是恰好得了太后的賞賜也沒有什麼不好,但老頭既然把話說到這麼絕的份上,那也就沒必要附和了——這之后,孫衛姮,無論學甚麼也絕不會跟著他學醫,畢氏不允。
畢氏起邊上一木柵條吼道:“出出風頭有什麼不好?這京中有多孩兒得了太后的賜名?小小歲數便風華京城,將來選擇良婿的機會才更多!便是進宮當了太子妃又如何,莫非都要跟你衛衍正一樣,一輩子庸庸碌碌做個宮大夫就好了?!”
那板子得,婦人氣急說話不知分寸,什麼宮大夫?是前超品太醫。氣得衛衍正無語,喚了句:“小小,你莫又要同本胡鬧!”
忙把孫還給抱算了,免得又要吃一頓打。
*
這廂此刻,小翹翹看見娘親,“嗚嗚”嚀著往葛青那邊撲。半歲多,會坐會翻了,十分,氣力也足,把尤琴的都拖得往前傾。
孟芳欣起接過來,昨日見過,今日再看,始終覺得表姐的兒生得過分貌。
抓著翹翹開的小指頭,親昵地蹭蹭,問道:“瞧瞧天仙般的小,真乖。表姐給寶兒用的熏香陌生卻奇異好聞,可是那外藩來的什麼香料?”
孟家商賈巨富人家,多與外藩生意往來,應是見多識廣的。
這麼問,葛青也不意外。雖然昨日才接下這遠房的表妹,兩人敘著話卻很是投緣,孟芳欣一應簡單而明了,卻又在細節凸顯其大方與名貴,并不像世人們眼中的那種顯夸的虛浮暴發戶,是以葛青對著自家姐妹也無有不可說的。
當下眉目噙著歡喜應道:“哪來什麼香料,那是自己天生下來的幽香。也不知怎的,我與父親皆品貌平凡,卻獨獨生下這般巧。”
大多父母遇到孩子被人夸贊,總要謙虛埋汰地推諉幾句,葛青卻從不吝惜夸贊自己兒的。就想要開闊而明朗。
孟芳欣思度,表姐說的應也沒錯。在的印象里,經年在各事土木水利的姐夫,必然是個糙悍的莽夫。
那可真是生了個寶了,孟芳欣自己也已經二十五,見過不姐妹的孩子。但只覺得這個小囡寶像是有神奇的引力,瞧著的人都很喜歡,不由得抱在懷里又逗了會兒。
用完了早飯,一同去侯夫人那邊拜見。侯夫人畢氏住在正院,一路從錦泰院曲曲婉婉過去,卻果然亭臺樓閣,假山小池,花草盆栽更足了。
昨日初初站在府門外,但見氣勢儉凡,卻到底是京都侯門世家,里頭一應的氣度講究,那是市井富豪人家莫可企及的。權與錢,權始終站在錢之上,孟芳欣靜謐地踱著碎步,心中漸第充滿了恭慎。
正院廳堂里,大爺衛謹正在同侯夫人說話,三十而立的男子俯著,影頎長清修,著一襲墨竹紋底流云刺繡邊長袍。侯夫人端坐在八仙椅上,手中持一枚杯盞,輕輕呵氣。
看見夫人葛青與孩子進來,他便溫和地起脊肩,從孟芳欣側探過,把手上的翹翹攬了自己懷抱。他沒注意孟芳欣,一般是目不斜視的,只當是家中的婢,并無印象。
高瘦,展肩筆,發冠肅雅,外表與五皆是那般嚴謹而肅凈的男人。
一陣清風過孟芳欣的耳鬢,孟芳欣幾分意外地空了手,略不知所措。
呵呵,一貫知曉丈夫的作為,最無心人際的。
葛青見狀,忙在旁笑著解釋道:“這就是我夫君了,他言慎。常年在外事工程,昨兒半夜才回來的,你稱他姐夫就好。”又笑盈盈轉而對衛謹道:“這是我提過的,蘇州娘家過來的孟家表妹,孟芳欣。曉得母親十一月過生辰,特地來給母親拜壽來著。”
妻子的語氣含有嗔,卻又有故作的淡淡疏離,一般對他好耐煩的時候,便總是這樣,并不直接。衛謹聽得妻子如此說,目里亦有繾綣。
這才看向孟芳欣,啟口問候了句:“表妹好,一路辛苦,只當在自己家便是了,不須客氣。”
男人嗓音沉穩,目淡淡直視而后錯開。他的眼睛很有神,是那種富有智慧學識的沉穩之神采。
也不難怪夫妻倆生下個恁般巧的小了。
孟芳欣有些促,還有意外。昨天半夜回來的,早上在表姐那邊用早膳,表姐卻神如常,笑意溫和,竟不知原來姐夫半夜才至。可看他們夫妻之間這般平淡,實則意是在平淡中不平凡吧。
孟芳欣恭敬地福了一禮:“芳欣見過姐夫。”
衛謹頷了頷首,他才歸家,還沒抱夠閨呢。眼見著妻子、母親與表妹幾個婦人要說話,便抱著孩子走出了廳堂。
親了親寶貝的臉蛋說:“爹爹抱翹翹去池邊看鯉魚。”
孟芳欣目稍追一幕,心想,原也非先前所說的俗人莽夫啊
沒有為什麼,死在我手上,你應該趕到榮幸!” 蘇阮艱難轉身,望著背後的人。他的手中握著劍柄,而劍身,穿過蘇阮的身體,從見麵露出了劍尖,血,順著劍滴了下來。 主上,你 ”蘇阮的嘴角開始溢血,但臉上依舊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自己會死在主上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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