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紗一行人擁著楊幺兒抵達養心殿後寢宮的時候，剛剛好是酉時。

門外的大宮板著臉擋住了春紗等人：“楊姑娘留下，你們可以回去了。”

夏月樂得清閑，當即便福了福，拉著春紗走了，隻留下茫然的楊幺兒。

大宮吸了一口氣，下了心頭些許妒意：“姑娘隨我來。”

楊幺兒跟著往裏走，那聞見的那香氣又鑽進了鼻子裏。和從前家裏的味道很像……好像是藥的香……

楊幺兒了鼻子，覺到了一別樣的親切。

大宮突然頓住了腳步，抬頭心地朝榻上去，聲道：“皇上，楊姑娘到了。”

楊幺兒便也順著方向，朝那榻上去。

那兒坐了個人，形修長拔。

比要高！

隻是室燈火搖晃，這人的麵容瞧不大真切。隻約覺得他好像很白。

像睡的那間屋子裏，帷帳上掛著的玉的。

楊幺兒有些怕他，就好像從骨子裏，見到敵一樣的怕。

不自覺地了脖子，還往後退了半步。

隻是還沒等再退上兩步，後一力道襲來，大宮將往地麵一按，道：“楊姑娘見了皇上，怎麽不懂得行禮？”

楊幺兒毫無防備，就這麽被推搡在了地上，膝蓋磕出清脆一聲響，眼淚登時便湧了出來，裏也跟著發出了低低的氣聲。

大宮也嚇了一跳，沒想到楊幺兒一推就跌下去了。麵尷尬，局促地手便要去扶楊幺兒：“姑娘行過禮了，便快起來罷。”

楊幺兒跌跌撞撞地被扶起來，立在那裏卻一副站不穩的模樣，於是襯得更像個可憐了。

大宮額上滲出了冷汗。有些後悔自己過於輕慢，不將楊姑娘放在眼裏了。

若非如此，也不會莽撞推搡那一把。

這時，蕭弋終於出了聲：“扶過來。”

“是。”大宮額上冷汗更多，死死低著頭，扶住楊幺兒的手，將往前帶。

這一手，大宮腦中便不自覺地掠過了一個念頭——的手腕真細！

越走越近。

楊幺兒不自覺地咬住了下，再度看向那榻上的人，目怯怯。

榻上人的相貌，這才完整無地落了楊幺兒的眼底。

這是個好看的人。

他年紀比我。

楊幺兒懵懵懂懂地想，隨後目便黏在了蕭弋的麵龐上，挪也挪不開，像是看得了神似的。

楊幺兒在瞧蕭弋的時候，蕭弋也在打量。

穿了檀襖，淺淡的紅將整個裹起來，像朵含苞待放的花。

漂亮又稚氣。

怎麽又梳了雙環髻？

梳得還沒那日好。

這一路走過來，發髻都散了，發耷拉下來，落在的兩頰旁，顯得狼狽又可憐。

啊，還哭了，一雙眸子浸得水汪汪的，亮得像是兩顆黑寶石。

臉上的妝都被眼淚暈開了，也不知是誰給上的妝，這會兒糊作一團，像個唱戲的。

呆呆地站在那裏，就和那看見的影子一樣，顯得單薄極了。

和蕭弋想象中的模樣全然不同。

他以為自己見到的，會是一個錦華服上，也無法掩住鄙鄉野之氣的子。那子也許長得還算漂亮，但上過妝後，怕也隻是豔俗不堪的。更不要還是個癡傻兒，也許流了鼻涕涎水都不曉得去……

可麵前的，形容雖狼狽，卻掩不住清麗人。

看上去太可憐了。

可憐得讓人都幾乎忍不住心生憐惜。

“坐。”蕭弋開口道。

那大宮忙扶著楊幺兒道：“姑娘請坐吧。”

榻邊就放了一隻錦凳。

但還不等太監將凳子取來，楊幺兒便模樣乖順地就這麽坐在了地上。

仰起頭，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蕭弋。

這個人好看。

真好看。

比窗外飛過的鳥兒要有趣多得多得多……

一時間，室靜寂，眾人都不敢發一言。

這楊姑娘不僅傻，還是個膽大的啊。

往常，誰人敢盯著皇上這樣打量？這位雖是年皇帝，但這養心殿中的人，沒有一人是不畏其威嚴的。

就在這時候，蕭弋突然出了手，他勾住了楊幺兒腦袋上頂著的雙環髻，拽了下。

自然是拽不起來的。

楊幺兒似乎也不覺疼，隻是眨了眨眼，又一顆淚珠從眼底滾落，可憐，又楚楚人。

“起來坐，坐這裏。”蕭弋收回手，指了指榻旁的腳踏。

這張紫檀木雕花漆心榻很是寬闊，腳踏都能豎著躺下一個人，要容下一個楊幺兒自然輕鬆得很。

但旁邊的宮人們卻頗為驚訝。

他們都以為皇上會不喜這位楊姑娘，親近是必然不會有的，能賞一個位子，讓在這室坐上一晚，都是恩典了。

誰曉得……皇上竟然邀在邊坐下。

而更令他們驚訝的是——

這楊姑娘也不，隻盯著皇上出神。

果然是個傻子。

蕭弋也沒有要強求的意思，他淡淡道：“取水來，給臉。”

“是。”兩個宮忙退了下去。

之後楊幺兒便一直沒開口，盯著蕭弋，像是在瞧什麽寶藏一般，津津有味極了，一雙黑眸越發明亮。

蕭弋便也坐在那裏，任由打量。

他見過無數的目，或畏懼或鄙夷，或貪婪或悲憫……但獨獨沒見過這樣的。幹淨純粹，像是雨後洗過的穹，不含一雜質。

“皇上，水來了。”宮在一丈遠的地方站定，手中托舉著銅盆，並不敢擅自往前行。

“去吧。”

“是。”宮這才走到了楊幺兒的邊，將銅盆放下，而後跪在地上，仔細為楊幺兒臉。

楊幺兒便也乖乖由，隻是依舊仰著頭瞧蕭弋，目都不帶挪一下的。

蕭弋便也瞧著，道：“倒如稚子一般。”

“是啊，楊姑娘的心實在單純真如稚子一般。但又不似稚子那樣，隨意啼哭吵鬧。”趙公公在旁附和道。這養心殿中，也隻有他敢接上蕭弋的話了。

“如此來，倒是比旁人都要省事些。”蕭弋道。

這話趙公公就不敢接了，於是室又歸於了寂靜，隻剩下那宮擰帕子過水的嘩啦聲。

“皇上，好了。”宮起，端著銅盆退開了。

洗去了那糊作一團的妝麵，楊幺兒的模樣才真正顯了出來。

室眾人心地瞥了一眼，這一瞥，呼吸便跟著窒了窒，滿腦子隻想得到一句話——黛遠不及其。

“是個漂亮姑娘。”蕭弋淡淡道。

眾人聞言，忙低下頭，不敢再瞧。

再漂亮，那都是皇上的人，哪裏得到他們肆意去打量？

可不是個漂亮姑娘麽？

過去惠帝在時，後宮中攬了不人，有端莊秀麗的，有嫵溫的，甚至還有異域風的……

但都不及蛾眉曼睩，仙姿佚貌。

“皇上，可要安置了？”趙公公躬問。

窗外已經漸漸暗了下來，寒意也漸漸籠上了。

蕭弋應了一聲，道：“扶起。”

“是。”大宮張地將楊幺兒扶了起來，便將人扶進了室裏去。

蕭弋這才起，緩緩走進去。

宮人們忙作起來，燃燭、點香，不一會兒的功夫，室便熱了起來。

楊幺兒兩頰都因為熱意籠，而泛起了兩團紅。

乖乖坐在床沿上，著蕭弋的方向，還真像是新婚的娘子一般。

蕭弋走上前去，在跟前站定。

楊幺兒的臉頰更紅了，眨著雙眼，地盯著蕭弋，像是要從蕭弋上盯出一朵花來才肯罷休。

“瞧什麽？”蕭弋問。

“好看。”

“誰好看？”

“你呀。”

蕭弋麵上神淡淡，他頓了頓，道：“你更好看些。”

楊幺兒聞言，卻隻是茫然地看著他。大抵是對自己的麗，全然不了解。

茫然、懵懂。

大概也不知道的命運掌握在誰的手裏吧？

蕭弋的目閃了閃，挨著楊幺兒坐了下來。

宮人們正待退出室，蕭弋突然轉頭盯住了那大宮道：“你什麽？”

大宮咬了咬，心下又難過又興。伺候皇上快半年了，皇上卻連的名字都不記得。

低下頭，道：“奴婢曼荷。”

“哦。”蕭弋依舊神淡淡，他道：“拖出去杖斃吧。”

曼荷倉皇地抬起頭，不可置信地盯著蕭弋：“皇、皇上……奴婢，奴婢做錯了什麽？”

兩個太監快步上前，挾製住的手臂，便將往外拖去。

曼荷一顆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兒，這才是真的怕了。連緣由也不敢問了，抖著喊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奴婢錯了，皇上饒命……”

曼荷哭得眼淚鼻涕都混作一團了。

釵發也都散了。

可皇上連回頭看一眼也無。

沒能等到皇上鬆口饒過的命。

太監力氣極大，拉著快步出了養心殿。

幾個使太監用麻布將整個兒裹在了裏頭，然後狠狠用刑杖敲下去，第一杖便見了，卻被麻布裹著，隻滲了些許出來，連那地麵上的青磚都沒弄髒。

曼荷疼得哭都哭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