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老爺子要送走的事，知的還有辛姨。

但那日之后，辛姨疲于照顧狀況惡化的老爺子，又要幫襯著舉行溫敬夫妻的喪禮，心力瘁。

聞歌那日起，就只窩在自己的房間里沒有出過門。

就連吃飯，也是辛姨端上來，吃完了放在門口的柜子上，等辛姨下次送飯時再過來收走。

連續幾天后，送飯來的人變了溫景梵。

他端著托盤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眉目間的清冷之在日下顯得寡淡又冷冽：“老爺子解除了你和大哥的關系，打算這兩天就送你走。”

聞歌仰頭和他對視半晌，安靜地垂下眼，從他手里接過托盤，頷首，道謝：“謝謝景梵叔。”

不料，他端著托盤的手穩穩的，毫沒有松開的意思，就這麼凝眸看了良久，聲音低沉得像是凝結的冰：“不想爭嗎？

不覺得太殘忍嗎？”

聞歌僵在原地片刻，再抬起頭來時，眼眶已經紅了：“不想……”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對不起，我今天才知道。”

他的聲音漸漸晦，見垂下頭，手指依然地扣著托盤。

微皺了皺眉，松開手，轉下樓了。

……

溫敬和蔣君瑜的喪禮辦得低調且簡潔，來吊唁的人除了溫家的親戚便是一些軍。

再多，就沒有了。

老爺子始終沒有出席，他的生肖和溫敬的相斗，不能遠送。

溫遠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聞歌跟著辛姨下樓到靈堂的時候，就看見他和溫景梵站在門口。

看上去像是匆忙趕過來的，神有些疲憊，臉沉，微低著頭，正認真地聽溫景梵說著什麼。

上是一黑的西裝，面無表，不茍言笑的樣子給人一種冷漠疏離的冷酷覺。

應該是察覺到的目，他蹙眉，有些不耐煩地轉頭看過來。

撞見是，眉頭皺得越發的，隔著人群遠遠地看了一眼。

就在聞歌以為他會朝自己走過來時，他漠不關心的，轉回頭去。

聞歌一愣，如同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一樣，從頭到腳涼了個徹頭徹尾。

手腳麻木地站在原地良久，這才挪著灌了鉛似的雙走到靈堂前，安安靜靜地跪下。

等送了溫敬和蔣君瑜最后一程，再回來時，天已經沉了下來。

聞歌隨著辛姨坐在溫遠的車后座，車廂的氣氛沉默又悲涼，許久許久，都沒有人說話。

著車門坐著，手指按著冰涼的車門，過車窗努力地辨清車窗外不斷飛馳掠過的景。

用力得眼睛都有些酸疼，這才別開眼，倏然看向后視鏡。

這一眼，正好對上溫遠落在后視鏡上的視線。

幽沉的，深邃的目，但就像早上那樣，一到的注視，就很快，移開眼。

聞歌用力地了自己的掌心，努力抑下突然涌上鼻尖的酸。

吸了吸鼻子，扭過頭去。

辛姨剛閉上眼休息，聽到聞歌吸鼻子的聲音，費力地睜開眼，了的手：“是不是冒了？”

聞歌低著頭搖了搖，一整天沒有說話，嗓子干涸又沙啞，甚至現在本沒有開口說話的。

辛姨實在是有些累了，又探了探的額頭，確認沒有燒起來，又靠回去，閉上眼淺眠。

回到家時，老爺子已經睡著了。

整個別墅，沒有燈，漆黑暗沉，靜謐得沒有一聲響。

溫景梵看了眼正低頭換鞋，連換鞋小習慣都相同的“某前任叔侄”二位，懶洋洋地挑了挑眉，扶住辛姨：“我先扶辛姨上去，順便看看爺爺。”

溫遠累了一天，已經懶得說話了，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聞歌落后一步，看著他換好鞋，走到廚房去倒水喝。

出來時，端著茶杯正要上樓，隨即想起什麼，往玄關的方向遠遠地看了一眼，沒什麼緒地問道：“沒有話想跟我說？”

聞歌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掌心，搖搖頭。

他的目瞬間幽沉下來，涼涼地掃一眼，一言不發地上了樓。

那腳步聲沉沉的，就像是踩在的心口，一步一步碾過去，疼得聞歌口一陣發悶，幾乎不上氣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于站得雙酸疼，扶著墻緩緩坐下。

坐在玄關和客廳界的臺階上，目一寸寸，認真地打量著這個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

明天，就要離開這里了。

可直到現在，才發現，自己還沒有認認真真的，看過這里——這個以后和無關的地方。

這一坐，直到天暗又天明。

就蜷在這里，著墻，靠了一晚上沒睡覺。

整個人冷得似乎有些僵，十指發麻。

用一晚上，想了很多事。

以前的，現在的，以及過去的，想著想著，總是會走神想到小叔，想到他昨天早上，他隔著遠遠的人群看向的那個眼神。

毫無溫度，毫無關聯的那種眼神。

有些發燙，頭也有些疼，但這些，好像都無所謂了，現在除了自己，什麼都沒有。

親人離世，被苛待，被拋棄，這幾天以來，有很多時候都想著，如果自己也死了，那就好了。

不用面對這些，也不用面對以后未知得讓惶恐的生活。

但并不是無知無畏的，遠遠知道，活著比死更珍貴。

……

晨曦微，已經能聽見外面的鳥蟲鳴聲，空氣似乎也被洗過了一般，帶著清晨朝的清新，凝結著淡淡的水汽。

聞歌終于站起來，回了房間，收拾自己的東西。

的東西不多，帶上書和服，也僅正好裝了一個行李箱。

柜里還有好多冬天穿的，這些新服都是過年的時候，蔣君瑜帶去買的。

看了良久，終是有些舍不得，取下一件外套，也裝了進去。

到行李箱側邊的小口袋時，手指被信封那尖利的紙張劃了一下，這才想起，上飛機前，溫敬給塞的。

想了想，取出那個信封，妥帖地放進行李箱的小隔層里。

已經不天真了，什麼“溫家的東西我都不會帶走的”這種堅貞的想法對于而言，實在有些愚蠢。

準備好這些，拉了行李箱出來。

走到老爺子的臥室門口，敲了敲門。

老爺子顯然是等了一會，開門后，目在的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后的行李箱上，沉默了一會，才嘆息一聲，道：“走吧。”

辛姨正在廚房里做早飯，見聞歌拎著行李箱下來，臉上剛揚起的笑容還未維持多久，瞬間就僵在了邊。

“怎麼回事？

你真要把聞歌送走啊？”

不敢置信地拉了聞歌一把，剛握住的手，就被那滾燙的溫度嚇了一跳，臉都微微發白：“怎麼這麼燙？

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聞歌正要回答。

突然后敷上來一個溫熱的，一雙手，帶著微微的涼意，覆在握著行李箱收桿上的手。

輕而易舉的，就接手了行李箱往墻角一推。

聞歌詫異地回過頭。

溫遠整張臉都是沉的，眉頭皺著，目郁結，地盯著老爺子：“不是說，的事全部由我來做主嗎？”

他的聲音冰冷，幾凝結：“爺爺，剛失去的養父母，你就要把從這里趕出去，你還有良心嗎？”

老爺子氣得胡子一抖，雙目圓睜：“你說得容易，你全部做主。

你是的監護人還是誰？

你就是半路認的小叔，還真當親生的侄養了？

我一個快死的老頭子，是能照顧多久，溫敬一撒手，誰能照顧？”

老爺子明顯是氣急，一番話吼完，整張臉青白接，大口息了良久，他的聲音驟然低沉了下來，帶了幾分哭腔，委屈可憐：“我說的話，你們從來不聽……我讓溫敬不要去當兵，他不聽，結果呢？”

那蒼老的聲音，像是遠山上傳來的古鐘聲，幽沉又滄桑。

“我已經安排好了，就按我安排的去……”

溫遠冷笑了一聲，表冷漠地看了眼老爺子，臉上沒有毫笑意，聲音還微微沙啞，卻輕而有力地說：“我來對負責，以后，歸我管。”

話音一落，他微微用力，扣住的肩膀，往下一。

見轉頭看過來，抿了抿，就這樣攬住的肩膀，一手提起的行李箱，帶著轉離開。

直到溫家的大門在他們的后關閉，發出鎖扣輕的聲響，聞歌才恍然回過神來，驀然停住腳步，仰頭看著他，驚慌失措：“小叔。”

他低頭，冷冷地掃了一眼，一字一句，咬牙切齒：“你現在給我閉，等會再跟你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