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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這時候去能有什麼好事?
招兒眼中含著警惕。
薛桃兒跑到過來,湊近了小聲說:“還不是大伯母的爹,說要找狗兒來說說話。”
薛庭儴在屋里也聽到外面的靜,走了出來。
“你別去,我去推了。”招兒知道楊忠那老殺才找小男人就沒好事,仗著長輩份喜歡對人指手畫腳,薛俊才是他外孫,去了能有什麼好話,尤其又有之前那一場事在前?
“無妨。”
這話說出來,讓招兒愣了一下,薛庭儴才想起自己平時從不會如此說話。
他笑了一下:“沒事,你還怕他吃了我不。”
“可……”
這時,薛庭儴已經越過往正房去了,只能趕忙跟了過去。
正房這里,果然酒喝得正酣。
楊忠白白胖胖的臉喝得一片通紅,狀似微醺。薛老爺子黑紅的臉,在燈下紅的發亮。薛青山也陪坐在側,另還有薛俊才、薛青柏和薛青槐。
人都是沒有上桌的。
一見薛庭儴走進來,楊忠便道:“咱們的小才子來了,快來讓我看看。”
他招著手,渾然沒拿自己當外人,待薛庭儴走到近前來,才睜著一雙醉眼上下打量著:“也沒看出哪兒有變啊,怎的就變得這麼有出息了?”
這話一聽就是譏諷之言,場上當即就安靜下來。
薛青山專注夾著吃菜,似乎沒聽見。薛俊才看似正襟危坐,實則目有意無意地看著這里。
而薛家的其他人都有些尷尬,尤其薛老爺子,臉有些僵,卻言又止。
招兒正待發作,薛青槐突然站起來,笑著端起酒碗:“親家公,我敬您老一碗,這酒可是我爹親手釀的,一般人來可喝不著。這不瞅著您老來了,就趕挖了一壇說陪您多喝幾碗。”
楊忠笑看著薛青槐,也并未含糊,端起酒碗一飲而盡,又吃了幾口菜。趁著當頭,薛青槐忙給招兒和薛庭儴打眼,讓兩人趕走。
薛庭儴微微一哂,就打算帶著招兒離開,還未邁步就聽楊忠說話了。
“這怎麼了?怎麼長輩話還沒說完這就要走了?我雖不是你親爺爺,但也是你的親家外公,這是沒把我這老頭放在眼里,還是怎麼?”
這帽子可扣得就有些大了,招兒正想說什麼,薛庭儴拉了一把。
他上前兩步,擺出一副恭敬聆聽的模樣:“既然親家外公有所教誨,小子聽著便是。”頓了下,他又道:“只是親家外公也是讀書人,想必知道非禮勿言之理”
“照你這小孩兒的意思,我一個做長輩的還說不得你這小輩了?”
滿的酒氣直朝薛庭儴面上撲來,其中還夾雜著一各種菜食摻雜在一起的怪味兒。
薛庭儴不避不讓,態度坦然地點點道:“自然。”
“赫!瞧瞧!這還真是不一樣了。”
楊忠拿手指虛空點了薛庭儴幾下,皮笑不笑地看了看薛家其他人,惡人先告狀:“親家,這就是你家的家教?”
明擺著楊忠這就是來鬧事的,自然是為了薛俊才無疑。之前從里正家回來,薛老爺子就估著大房肯定要鬧騰,沒想到這鬧騰竟是應在這里。
事實上作為兒子兒媳的大房兩口子,怎麼可能明晃晃和薛老爺子鬧,畢竟之前可是他們信誓旦旦說誰贏了誰去,輸了誰也別怨,此時反悔不是明擺著打自己臉。而楊忠作為薛俊才的外祖,替其出頭真是再合適不過了。若是了自然好,若是不,也不損了父子分。
“親家……”
薛老爺子正說話,被薛庭儴的聲音打斷了。
“我雖父母雙亡,可上有祖父和各位叔伯,往外說還有薛氏一族其他的長輩們。即便有什麼不對之,也不到外姓人在此指手畫腳。親家外公雖與我家連著親,可萬萬沒有上了薛家的桌,吃著薛家的飯,還要罵薛家人的道理吧。”
因為有客,所以屋里罕見的點著蠟燭,照得滿室通明。
站在正中年形瘦弱,卻是拔卓立。他穿著一陋,袖口和襟都磨得有些泛白了,卻生生讓人覺到一種讓人不可侵犯的氣勢。
“難道這就是親家外公的做客之道?哪日我薛家人去了你家做客,也對楊家人指指點點、怪氣,想必親家外公一定不會生氣,畢竟來而不往非禮也。虧得阿爺總是當家中小輩說親家外公如何如何,小子只當親家外公乃是一介文人,當是懂禮守禮之人晚輩敬仰,如今看來,不過如此!”
“你——”
屋中一片寂靜,誰也沒想到薛庭儴竟會不顧長尊卑當場發作。
薛青山也不吃菜了,突然有一種坐立難安的覺。
可他卻沒有站起來為岳父說話,薛庭儴的帽子扣得太大,把薛家上下的面乃至薛氏族人都扯上了。他若為之說話,就是附和了薛氏一族的面可以被楊家明正大踩在地上的事實。
尤其,這也與他所謀并不符合。
楊忠臉漲得通紅,氣得都抖了:“你這小子,小小年紀竟然敢教訓起長輩了。”
“不敢!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小子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還親家外公當謹言慎行,方是君子之表。”
這是借著圣人言在教訓自己!
楊忠怒極反笑,拿著指頭點他:“好好好,真是不得了,這讀了幾天書,人都不一樣了。你真以為你今天贏了俊才就了不得了,縱得你猖狂。”
“君子無所爭,必也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這句話出自《論語》八佾篇,大致的意思是君子對什麼事都是不爭的,如果說有所爭,也必然是秉持著君子之道。不卑不,不怒不怨,比完之后把酒言歡,方是君子之爭。而不是一定爭得面紅耳赤,跟烏眼似的,那就有失風度了。
即是講做人,也是講事,同時也是借圣人言譏諷楊忠沒有長輩的儀范和度量,為了袒護外孫竟然出言刁難小輩。
在場就四個讀書人,其他人都是聽得一頭霧水,只看出薛庭儴并未落于下風,反倒是楊忠氣得似乎七竅生了煙。
楊忠也就算了,正在氣頭上,薛青山父子卻不免有些驚疑。
要知道薛庭儴雖是學過四書,卻是只懂皮,并不懂經義。可方才他連著說了兩句話,都是四書中的,且若非懂得經義,又怎能拿出來損人。
難道說有什麼人在背后教了他不?怪不得今日他的表現如此出人意料。
而就在這當頭,場中又生了其他變化。
竟是楊忠氣怒之下站起想教訓薛庭儴,卻被薛老爺子以及薛青槐薛青柏給攔住了。
“好你個小兔崽子,還沒長齊,竟學會罵人。”
“君子不鏡于水,而鏡于人。鏡于水,見面之容,鏡于人,則知吉與兇,不過想來親家外公是不懂這句話的。”
薛庭儴面上帶笑,明明那笑容并無任何不妥,甚至還帶著幾分靦腆,說話之間也是斯文有禮,卻偏偏讓人品出幾分譏諷意味來。
“懂不懂老子也知道你是在罵人,老子今兒非要好好教訓你不可!”楊忠掙著揚起手,就在這時,一聲暴喝徒然響起。
“親家公!”
卻是薛老爺子說話了。
“親家公,我敬你親家,可這里卻是我薛家!”
薛老爺子的臉十分不好看,他方才因為對方的份一直容忍,可薛庭儴說的沒錯,屋里坐了一大家子人,都是姓薛的,萬萬沒有姓楊的來教訓人的道理。
一家人再怎麼鬧都行,可外人手就是不該。
屋中一片寂靜,只有楊忠著氣的聲音。
一個凳子倒地的聲音響起,是薛青山站了起來。
這時一直避在屋里的楊氏也跑了出來,又氣又急道:“爹,你做什麼!怎麼喝了些酒,就開始鬧騰了。”
對黑著臉的薛老爺子解釋道:“爹,你可千萬別怪,我爹他就是這樣,一喝起酒來。唉,爹你說你鬧騰啥啊?”又去埋怨薛青山:“俊才他爹,你也是,咋就不攔著些,鬧這樣。”
楊忠道:“我鬧,我鬧什麼了?!薛連興,你可別忘了當年答應過我的話。俊才可是你長孫,你就這打算撒手不管了?”
“爹,你快別說了,我攙您下去歇著。”
大房兩口子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將楊忠往外攙,而楊忠似乎也真是醉了,里喊著你就真撒手不管了的話,跌跌撞撞被兩口子扶了出去。
因為鬧得這一場,接下來薛家安靜至極。
周氏本是招兒兩人去吃飯,兩人說是吃過了,便回屋了。
一桌子酒菜,只吃了一半,獨薛老爺子一個人坐在那里吃著菜并喝著酒,誰也不敢去打攪。
趙氏避在里屋,別看平時對薛老爺子吆五喝六的,但薛老爺子真發起火來,也不敢來霉頭。
薛青槐走到桌前坐下,道:“爹,時候不早了,還是早點歇下吧。”
薛老爺子點點頭,卻在放下筷子時,又嘆了一口氣。
薛青槐忍不住勸道:“爹,你也別想太多。”
“你瞧瞧老大兩口子,咋就不記恩呢,老二才死了幾年,就算孩子不懂事,也用不著這樣。”
薛青槐明白老爹說得啥意思,可這話他可不好接腔,只能別別扭扭地道:“說不定大哥大嫂也不知道親家公會鬧這麼一出。”
薛老爺子呵了一聲,沒有說話。
“不過狗子也沒吃虧,你瞧他把大嫂爹給氣的。”
聽到這話,薛老爺子忍不住眉眼一:“倒是隨了老二。”
薛青松就是這種子,平時沉默寡言,可千萬別把他急了,急了他能讓所有人吃驚。
“這一大家子人一直過得和和,咋就越來越難了。”薛老爺子唏噓嘆,可能也是喝了些酒,緒格外外。
薛青槐沒有接腔。
良久,薛老爺子才嘆了一口氣:“讓你媳婦把這桌子給收拾收拾,你也早些去歇著吧。”
“哎,我這就讓來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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