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的說話聲越來越清晰。

安娜豎著耳朵聽，等鑰匙進鎖孔的聲音傳來，立刻騰地站直子。

門打開了，門口出現一個四十多歲，留著短發，脖子上圍了條彩紗巾的婦，看見安娜，微微一愣。

安娜大一聲“姑媽”，人就朝撲了過去。

李紅一把接住安娜。還沒來得及開口，安娜就抱住，趴肩上傷心地哭了起來。

安娜原本只是做戲，只是哭了個開頭，想到自己現在的慘狀，悲從中來，假哭變了真哭，越哭越傷心，到了最后，眼淚鼻涕全都滾了出來，把李紅脖子上的紗巾弄的都噠噠的。

李紅剛才乍一眼看到安娜，見和自己當年印象里的那個瘦弱小孩變得完全不同了，有點認不出來。一轉眼，被安娜這樣摟住哭，心想這孩子的媽本來就是高級知識分子，孩子在上海那種大城市里生活了十年，大十八變，變如今這洋娃娃的模樣也正常。又聽安娜口口聲聲姑媽姑媽個不停，心里便一酸，自己眼圈也紅了，等安娜哭的有點收了，拿開手，了眼睛，給遞過來一塊手帕，道：“梅梅，別傷心了。到了就好。姑姑家條件是差了點，但好歹也是你的家。往后你安心住下來就是。”

安娜見認下了自己，在心里的那塊大石終于去了。悄悄抬眼看了下那個姓陸的，見他和另幾個公安站在門口。于是接過手帕，轉過去眼淚鼻涕，轉回來哽咽著點頭道：“謝謝姑姑。我媽臨死前給我留下了五百塊錢。我存你那里。我帶過來了。”

李紅哎了聲，抬頭對陸中軍道：“陸隊長，你們抓錯人了。是我侄李梅沒錯！可憐嚇這樣子了，我這就帶回家了啊！”

陸中軍著兩只眼睛哭了小白兔的安娜，不置可否。邊上的那個圓臉仇公安搶著幫安娜拿起了行李箱，道：“我送你們出去吧！”

李紅忙道：“哎，怎麼能麻煩同志你呢！我來我來！”

“沒關系。我來吧！昨晚嚇到了你侄，就當我賠不是。”說著，仇公安拿著箱子飛快跑了出去。

李紅對陸中軍道：“同志，麻煩你了。我們這就走了。”說完挽著安娜的手，笑瞇瞇地帶走出了審訊室的門。

安娜傍著李紅，一直走到派出所大門，終于覺不到那個姓陸的男的盯著自己后背的目，這才長長松了口氣。

仇公安等在那里。一直送們走出大門老遠，這才對李紅道：“李阿姨，我仇高賀，你我小仇就行。以后你們要是有事，盡管來找我！”

李紅忙道：“哎呀，這怎麼好意思！謝謝你小仇！那我就不客氣啦！我家就住新華南街，開了個小賣部。我那里有干部的正宗迎春煙，費了老大力氣才從縣里煙草公司進來的。往后照顧照顧生意啊！”

仇公安看了安娜一眼，點頭應了下來，這才轉走了回去。

等仇公安走了，李紅替安娜拉著箱子，左右端詳，道：“梅梅，剛才姑姑真的差點沒認出你來！你這變化可真是太大了！我記得你小時候又黃又瘦，如今跟個洋娃娃似的。”

安娜一嚇，趕轉移話題，自然還是五百塊錢：“姑姑，到家我就把錢給你。”

李紅聽到五百塊那麼大數目的錢，立刻忘了安娜的長相，道：“這怎麼行！你媽留給你的！姑姑再困難也不能要。”

“姑姑，你就收下吧！”安娜的語氣十分真摯，“我既然住你家，往后吃住都要費錢。再說了，我一個人，那麼多錢放我這里也沒用，萬一丟了更不好。”

李紅最近有心想把小賣部開大點，但進貨缺錢，侄正好有五百塊錢，又非要給不可……

想了下，拍了拍安娜的手：“也行。那姑姑就先向你借啦！你放心，等你以后結婚，姑姑一分錢也不會你！”

安娜點頭。

李紅的資金困難一下這麼解決了，心更好，親親熱熱地和安娜說著家里的事。安娜留心聽著。快到時，想起離開派出所前那個姓陸的公安，心里總覺得發虛，忍不住向打聽。

李紅見問陸公安，道：“昨晚就是他抓了你的吧？他陸中軍。姑姑也是在小賣部里聽人提的，說這人好像有點來頭，以前在國外什麼航空學院深造，是什麼飛行隊長，我也不會說，后來犯了錯誤，被擼到了下面。去年才來的。”

安娜哦了聲。

李紅八卦心一發不可收拾，回頭看了眼四周，見邊上沒人，又湊過來低聲道：“有人說是他犯了紀。也有人說，他是生活作風出了嚴重問題……哎呦媽啊！總之不是什麼彩的事！你咋一回來就撞到了他！幸好沒事了。這種人，咱們惹不起，躲的起，是吧？”

安娜點頭。

“李嬸，這就是梅梅？”

大概是快到了。路上開始不斷有人沖李紅打招呼，向安娜投來注視的目。

“是啊！剛從上海來的！”李紅響亮地回答。

“真是大十八變，越變越俊俏！大城市來的姑娘，和咱們這里的就是不一樣！”

“是啊！是啊！”

“梅梅，我是郭云他媽啊！你小時候跟你媽走的時候，我家小云還給你送了個本子和一塊橡皮，還記得吧？”

各種親切的寒暄迎面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