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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夫人抬頭看著自己的兒子。
阻止一件事難,支持更難。
獨子可以免去兵役,葉長庚原本不必從軍的。戰場上是什麼樣子?刀劍無眼,除了本事,還要有運氣。
一將功萬骨枯,名留青史者,大多數人,都是那茫茫枯骨。
兒行千里母擔憂,然而擔憂并沒有什麼用。
“我聽說今日街,柳枝是鐵的。”葉夫人緩緩道。
“是,”葉長庚點頭,“不知道是哪個殺千刀的,想害兒子。好在察覺了他們的詭計。”
“然后呢?”葉夫人問。
“然后兒子換了弓箭,中柳葉了啊!”葉長庚驕傲道。他奇怪這件事母親已經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問。
葉夫人微微搖頭,添了幾分鄭重。
“然后呢?”刻意拖長了聲音,像是等待對方想通什麼。
葉長庚總算懂了。
“母親,”他正道,“然后兒子明白,從今往后,要害兒子的人還會有很多。出門在外,小心為上。不輕信、不輕慢、不占便宜也不吃虧,要謹遵家訓行事。”
葉夫人這才點頭。
抬手從丫頭手里接過錦盒,慢慢打開,取出兩面護心鏡。
護心鏡被得平亮,卻能看出年代已久。上面有道道劃痕,只看一眼,就能想象到這兩塊鏡面,經歷過什麼。
“這是你祖父留下來的,”葉夫人把護心鏡遞給葉長庚,“心主神明,護住心神,則萬事皆安。掙功名重要,保住命,也重要。”
葉長庚乖順地點頭。
葉夫人起,陪著他走出院子。
坊街上的熱鬧傳進耳中,看熱鬧的人還未散去,而這熱鬧本,卻已心神安定。
“孩子,”葉夫人道,“你且記住,咱們國公府雖然沒落,卻不靠孩子的命博前程。母親見識短淺,不想說什麼為國盡忠、死而后已,只盼著你好好回來。更何況如今你為軍,不管手底下有多人,需知他們也都是父母生養的,要護他們,保住他們的命。”
葉長庚中哽咽,悶聲點頭道“請母親放心。”
葉尚在休養,葉長庚告訴錢友恭的死
訊,也告訴自己做了什麼。
“哥,”葉低聲道,“你還記得他有心缺之癥,對嗎?”
葉嫁過去后,發現錢友恭總是在深夜坐起來,按口,許久無法睡。錢家人對這件事諱莫如深,葉探查才發現,錢友恭先天心缺,前會有榨疼痛。
心缺之人,最忌恐嚇。
那晚錢友恭埋尸時,就著氣,臉蒼白,幾乎要暈倒在地。
葉回家時曾提起這件事,想必葉長庚聽到了,也記在了心里。
聽到妹妹這麼說,葉長庚的神添了幾分沉,搖頭道“我不記得,你也沒有說過。我無心嚇死了他,圣上已經赦免,你就放心吧。”
葉乖乖地點頭,又垂淚道“哥,都怪我沒出息。”
葉長庚抬手拍了拍葉的胳膊。
“什麼沒出息?還有人一輩子順風順水嗎?嫁錯了就回家,家里養著你。你等哥哥賺個將軍回來,到時候誰還敢欺負你?全京城的男人,都排隊給你當球踢。”
葉被哄得破涕為笑,這時候葉回來了。
奔進屋子,大喊道“快給我看看,圣上賞了什麼?”
葉長庚攤手表示什麼都沒有賞,葉從后勾住他的脖子,勒著道“到底有沒有?”
“有,有,七品兒。”葉長庚討饒道,“俸祿全給你,算謝你今日幫忙。”
“這還差不多,”葉松開葉長庚,嬉笑道,“不過你那俸祿,還不夠我買一副純金頭面的吧?”
葉長庚的臉瞬間紅了。
“等我走了,”他氣道,“賬目和生意都歸你管,這行了吧?”
“好啊!”葉跳起來,“姐姐作證!快去搬賬本!”
兄妹倆打打鬧鬧地出去了,葉抬手,示意丫頭把扶起來。
覺得自己的手腳有了些力氣,小產后一夜枯萎的,正在慢慢煥發生機。
天亮得有些晚,云霞的暗影慢慢散開,日照在琉璃瓦上,閃著芒
。
一只野蜂飛進室,又被仆役趕出去。
屋子了好幾遍,窗臺、屏風、地面,抹布蘸了皂角和香料混合的水,完后室雖不熏香,卻清新好聞。
管事確認了兩次,李策都說今日不必給他送早膳。
他時不時起看看院子,又連忙躺下。有一次聽到門響,躺回得太匆忙,踢倒了仆役的水盆。
結果門開了,是一個前來梳頭的婢。
時間過得如此緩慢,慢到李策有時間把昨日的事確認了一遍又一遍。
錯不了,葉答應了他的要求,今日要來給他帶早膳。
他的日子本來是靜止的,靜止地看著皇陵里長不高的樹,看著永遠不變的鎮墓和山脈,靜止到他以為時間是不會流的,直到葉出現。
不知等了多久,忽然聽到有爽朗的笑聲傳來,隨從像迎接神佛那般把葉迎進來,李策裝作從容地開口,語氣和緩道“你來了。”
“來了!”葉把食盒放在桌案上,快步走到屏風外,探頭道,“今日好些了嗎?如果不能起吃飯,就讓婢喂你吧?”
讓婢喂?
李策猶豫著,葉又道“隊伍排得好長,我好不容易才買到兩份,如果你好些了,我們可以一起吃。”
的桃花眼靈韻有神,說話間面部表極為富。
李策立刻坐起。
“我好了,我們一起吃吧。”他干脆利落道。
上次在公主府,他們隔了很遠。
這次能對坐而食,李策非常嫌棄李璟的桌案太大。
應該砸了,買一張小桌子,對坐能到頭的那一種。
心中胡想著,葉已經把食盒打開,先端出一盒春卷,三個麻團,一盤蒸素菜,一碗油炸圓子。又開第二層,端出兩碗豆腐腦。
乾縣豆腐腦,沒有放糖,細膩、香辣可口。
“麻醬的這一碗給殿下。”葉把豆腐腦放在李策前。
李策低頭,見碗中豆腐水、聞之酸香,令人胃口大開。
“為什麼讓我吃麻醬的?”他問道。
“殿下病著,昨日我問過太醫,飲食要盡量清
淡。”
李策拿起調羹,輕輕舀了一勺。
還問過太醫啊……
乾縣豆腐腦,的確很好吃。
一碗豆腐腦沒有吃盡,隨從匆匆而來,說是有人求見。
“誰啊?”李策道,“不見。”
他在這里養病,這麼久了沒有一個人探。這會兒有人來,必然不是為了他。
朝廷的那些事,李策不想卷其中。
但是隨從面難,回答道“是軍十六衛統領閻季德,他拿著二皇子的名帖。”
“閻季德啊?”葉放下筷子道,“昨日街上,是不是他安排的鐵葉子?我正要找他算賬!”
說著便翻折袖,想要打架。
“,”李策忍不住道,“他是朝廷命,你不能打。”
“能,”葉拿起一個麻團塞進里,“陛下革了他的職,能打了。”
李策滿臉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姑娘。
革職而已,就能打,能打過嗎?那可是軍統領。
“要不……”他問道,“先容我同他談談?”
這麼多年來,李策在皇子堆中,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除了每年祭掃皇陵時,禮部會讓他幫忙安排祭掃事宜,其余時刻,就仿佛沒有他這個人。
元旦的祭奠沒有他,平日的宮宴沒有他,幾位皇子已經參與朝事,不會有人提起九皇子。
他是不祥的人,在皇陵、質羸弱,指不定哪天就死了。
但李策知道閻季德為何而來。
“九皇子殿下,”平日不可一世的他很恭謹,“勞煩示下,昨日的鐵柳葉是怎麼回事。”
李策吃完最后一口豆腐腦,用帕揩凈角,問道“昨日的鐵柳葉?什麼意思?”
“是這樣的,”閻季德打開包裹,把柳枝送到李策面前,“有人告訴我,這枝柳枝,是在皇陵里折斷的。”
而皇陵,向來由李策看護。
正夾起一顆炸圓子的葉抬起頭。
圓子落在桌案上,滾落到閻季德前。
李策?
葉的眼神迷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