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風袂，巳時過半，朝霞初升，鍾粹宮諸人在表麵平和的沉寂中忙碌著，輕手輕腳，悄無聲息，唯有風繞過亭簷高翹，百無聊賴地撥著那紋不，結出滿池薄冰的碧水。

純妃早早起了，前往坤寧宮請安回來後，便一言不發地矗立於荷花塘前。

邊忠仆侍奉多年，適時知道，此刻就該安靜地裝死，休要惹娘娘不痛快，左右還是小命更要。

良久後，純妃終於了——摘下頭上的一支翠玉簪子，毫無留地將其置於冰麵上，目冷漠又帶些複雜。

側俞姑姑扶著，頭卻埋得愈發低了。

然而純妃不過冷笑一聲，便同沒事的人一般，款款踱步，步房。待一眾侍退下，才示意俞姑姑近前，低聲道：“過會你替我去送封信，務必要快。”

“奴婢曉得。”畢竟此事並非頭一回做。

豔佳人終於長舒口氣，隨口問道：“吾兒今日在做些什麽？說來本宮已有兩日未曾見過他了。”

“回娘娘，聖上今晨喚了大皇子至養心殿檢查策論，這會兒應當已經在回程路上了。”

純妃眸中複雜的緒終於出現一裂。

“清河郡可有來信？”

“本月倒未曾，但娘娘無需太過憂心，以清河郡的基名，”

俞姑姑走後，純妃一人留在殿中，恢複了一貫慵態慵懶的神，不多時，又枕著榻沉沉睡去。

蘇醒時，俞姑姑正好回來，告訴信已安穩送到那人手中，那頭回複說一個時辰後便會宮麵見娘娘。

滿意地點點頭：“起吧，替我換副頭麵，仔細梳洗打扮一番。”

“是。”

申時，純妃梳妝完畢，一襲紅，豔不可方。

走出房門不遠，便瞥見紅牆腳下相輝映的那一柱紅梅，頓時被勾起往事，正手去采。

這還是承寵那年，仁安帝命人植在園中的，宮中唯有得此殊榮，如今已過數年，花越開越旺豔麗，卻一日不如一日。

好在還有一雙兒，為在這凡世間唯一的指。

後腳步聲漸近，純妃一頓，回手，牆角的紅梅逃過一劫。

“你來了。”

甚喜這宮深冬。

……

與此同時，蘭陵城，楓葉似火，層林盡染，一黑一藍兩個影正穿梭在長街上。

因此行有要務在，所以出城後幾人並未招搖行事，隻作尋常富家子弟打扮，如此一來，不至於太過落魄，卻也不甚起眼，文書也作了假，兩人站在一塊，乍看就是對普通的兄妹。

裴筠庭頭一回出燕京，臨行前不知將早些年那本慈庵遊記重翻了多遍，甚至不知疲倦地將書中所記，那些值得一遊的地方抄錄一本小冊，一路拉著燕懷瑾絮絮叨叨個不停。

那雙桃花眼中盛滿了除燕京以外的新鮮事，左看看又瞧瞧，一時難消停。

蘭陵到底與燕京大為不同。

燕懷瑾偶爾瞧一眼那副歡欣雀躍的模樣，手上塞滿了買的吃食，後展昭也拿著不新奇的小玩意。角不知揚了幾回，神間盡是縱容。

他好整以暇地想，左右公務也不是十分迫，既然開心，想去哪，想做什麽，便都由著去吧。

然而他不過出神片刻，裴筠庭便又不知溜到何去了，就連銀兒也未能跟上。

燕懷瑾無奈地歎口氣，拎著一手的吃食，艱難地在人群中尋找那抹水藍的影。

這廂裴筠庭才買了塊菜煎餅，據小販說，蘭陵的菜煎餅頗為與眾不同，菜與煎餅是一塊下油煎的，因此炸出來的煎餅外殼金黃脆，滿口留香，老皆宜。聽罷，哪還坐得住，總想買一塊來嚐嚐，看是否真的有小販說得這般好吃。

正要往下一個攤子走，卻忽地被人住。

“那個！姑娘，藍子的姑娘！留步！”

回頭，環顧四周，蘭陵的大街上人擁，肩接踵，竄得太快，燕懷瑾和銀兒都還未能追上來。定睛一看，住的是一個不起眼的破爛小攤上的攤主，擺設隨意又簡陋，攤位前隻坐了兩個看上去格格不的人——一個穿道袍，瞧著已是破舊不堪，應當穿了好些年。手上隻拿了把扇子，目著明，見轉頭，那雙眼睛又亮了一分。

另一個人嘛……看打扮，更像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錦玉袍，裏外著隻可遠觀不可玩的仙氣，相貌雖不如燕懷瑾這類出眾，打眼看去便足夠驚豔的男子，三庭五眼生的標誌，氣質出塵，夭夭如桃李花，灼灼亦有輝。

這兩人一起坐在鬧市中擺攤算命就已是一件奇事，然即便旁道士突如其來地住了過路的姑娘，他也視若無睹，不曾分給半點眼神。

著道袍的男子為留住，忙高聲道：“姑娘，貧道看你麵相不錯，有沒有興趣在此讓我為你卜一卦？價格嘛，也不貴，五兩銀子即可。”

然而裴筠庭不為所：“我為何要相信你？焉知你不是江湖騙子，專哄我這種小姑娘的？”

“嘿，這還不簡單麽，貧道簡單說兩句便是。”他仔細看兩眼裴筠庭，道，“姑娘年過十五，家境不錯，應當有一對龍胎的兄弟姊妹，我說得沒錯吧？”

“哦？”總算來了些興趣，上前兩步：“既如此，我便願聞其詳。道長能為我算什麽？”

“且聽貧道說便是……姑娘你出不凡，命格極貴，若是個男子，定當是個位極人臣的權貴。”他頓了頓，隨後煞有其事一般，“眼下姑娘你雖順風順水，貧道卻算出，過不得幾時，你便要遭遇人生第一道劫，實乃之劫……唔，多的貧道也不好說，所謂天機不可泄，你與同行那位公子可要多加小心，莫要上了旁人的當。”

裴筠庭原是不信的，聽他測出裴長楓與裴瑤笙龍胎一事，又點出與同行的是一位公子，不免也信了三分。

見再追問，道士神一笑：“貧道說了，天機不可泄，姑娘你且記住我說的話，有緣再見。”

……

待裴筠庭走後，破爛道士掂了掂手上的銀兩，隨即眉開眼笑道：“哎呀！上有緣人，今日可早些收攤了。”

旁那人不鹹不淡地瞥他一眼：“騙小姑娘？”

“出家人的事，怎麽能騙呢？貧道從不哄騙小姑娘。再說，過不了多久，咱們就會與這姑娘再次相遇。如何，要不要與我打個賭？二十兩銀子。”

“是嗎？屆時也早就將你忘了吧？”

“未嚐不能是另一種可能呢？”

“死道士，故弄玄虛。”

談笑風生，後話暫且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