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萬地在地裏將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夜間活都打算好了。
結果晚上回了家,就見飯桌上老娘笑瞇瞇的端了兩碗蛋水,給孩兒他娘和弟媳婦一人一碗,他眨了眨眼。
“打今兒起,早起打水劈柴喂豬,都是老大老二的活兒,不許再你們媳婦兒手!”
小老太太高聲大氣的分派活計,臉上喜洋洋的,如今都信一個多子多福嘛,別說日子過得還行,就是那窮的家裏揭不開鍋的,也一個接一個孩子的生,沒有嫌棄孩子多的。
這下薑萬地還有啥不明白的,濃眉大眼臉上卻早早爬了皺紋的男人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王氏,得到了王氏肯定的眼神,薑萬地得意的瞥了眼薑萬銀。
薑萬銀撇了撇,全家都說他長不大,活像是大哥就長大了似的。
巧不巧呢,這一撇小老太看見了,一掌拍在薑萬銀背上,“你幹點活委屈你了是怎的了,你媳婦兒懷了你的種,你倒是不知道心疼人,嫁你還不如嫁塊豬!豬還能油油!”
“娘,娘,我沒說不幹吶,咋又揍我,好歹孩子麵前給兒子留點麵子吧!”
薑烈和薑虎薑焱早習以為常的低下頭不看,就是那角,怎麽也不下去。
家裏一下子多了兩個孕婦,第二日一早,小老太早早的就起來了,得準備一大家子的朝食麽,其實錢氏隻是稍微有點不舒服,王氏啥覺沒有,是薑沅蔓看出來也懷了孕的。
兩人照舊按點起床,一推開門就瞧見廚房裏已經熱氣蒸騰了,小老太還吩咐薑萬銀呢,“你今兒趕車去趟縣裏,買些紅糖,棗子,還有糯米回來。今年棗子還要多留些。”
薑萬銀蹲著燒火,一聲不吭。和兒媳婦閑聊慣了的小老太等了一會兒也沒等到回話,朝天翻了個白眼,“年輕時候咋想的,生兒子幹啥!”
院子熱鬧起來的時候,薑沅蔓已經和薑墨練了一圈兒回來了,匆匆吃過了朝食,大家該下地的下地,該進山的進山,小院裏又響起了初霽的織機聲,薑沅蔓背著弓箭,呼哨一聲,又進了山。
自打黃長大了,村子裏的人總能聽見薑沅蔓的呼哨聲。今兒這呼哨聲比往日裏晚了些,村子中間一棵大棗樹,隻要是白日裏,棗樹下麵總也不了拿著家裏的針線出來做的人家。薑沅蔓還小些的時候,基本上天天待在棗樹下,那滿村子裏誰家發生了什麽事,一準兒是老薑家第一個知道的。
那時候小老太想知道點啥詳細的,還得回家問薑沅蔓呢。
也就是這一兩年的,薑沅蔓年歲大了些,王氏怕薑沅蔓總去那,再得個嚼舌的名聲,小姑娘家家的,最要注重這些,便拘著不薑沅蔓總去了。
這會兒子大棗樹下已經坐了幾個人家了,不是手裏補家裏的裳,就是拿著草繩子編草鞋,做鞋子的都。
聽見薑沅蔓的呼哨聲,談論的話題就轉到了薑沅蔓上。
“老薑家的小孫可了不得,日日往深山裏進,那老薑叔兩口子也是,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那麽點兒個孩子進山,這要是有個萬一,有他們後悔的。”
“老薑嬸子瞅著和善的很,也不像是不拿孫當人看的,怎麽狠得下那心的。咱說上次那野豬,誰知道怎麽巧的撞死的吧,非說是一個小娘打死的,我是不相信。”
“說啥呢?”穿紅著綠的人抱著孩子走過來,聽了一耳朵就斜著眼看說話的兩個人家,“我那大伯娘可是頂頂和善的,你們知道什麽,滿滿那小娘是有真本事的,日日進山不曾空手,我們住的近,那日日的香,聞都聞飽了。”
這話說的棗樹下的大家就哈哈哈哈的樂起來,就有那開口問的,“薑六家的,你別隻說聞飽了,你倒是吃沒吃到裏呀!”
“各家關門過日子,人家家裏燉我就得吃裏去呀,那張嫂子你家哪天燉,我要聞見了,可得去要一碗嚐嚐。”
抱著孩子的不是別人,是薑沅蔓三家的六嬸子。
那被張嫂子的也不生氣,還笑呢,“哎呦,我家你張哥那是個沒用的,媳婦孩子跟著他可吃不上,要是他也有滿滿那能日日進山日日不空手的本事,我天天你去吃都行!”
“進雲霧山的本事還能是誰都有的?”薑六媳婦斜著眼哼了一聲,“咱這山前村,攏共也就大山叔那一個,我聽我娘說,早年間不是進山死了好幾個,後來就都不敢進山了?”
“那可不是,你年紀輕來的晚,不知道這些事,那還是大山哥年輕那會兒呢,村子裏見他日日打獵賺銀錢,就求上他家……”
“你們大山叔拗不過這麽多人的麵子,最後還是帶了人進山,當年你們爹還跟著進山了呢,隻是這第一次,大家都還老老實實的跟著他,也聽話,倒真獵了兩頭野豬回來。”
薑家的小院裏,小老太也正和兩個兒媳婦說起這事兒,“第二次就有不肯聽話的了,許也是覺得雲霧山沒那麽可怕,大家湊一塊兒獵到的東西也掙不到多銀錢,就不肯聽你們大山叔的話,悄悄的跑了,結果就遇到了熊瞎子。還是大山聽到了靜,領著你們爹他們一群人趕過去,到底是那五個都沒救得回來,當場死了兩個,還有三個重傷的,回來也沒熬的過去。”
“打那以後,你們大山叔就再也不肯帶任何人進山了。村子裏也安生下來了,等閑也沒人敢進後山,漸漸的將雲霧山深山裏傳的神鬼莫測,仿佛人進去了就會丟了命一般。不過這段時日滿滿日日進山回來不空手,雖然避著村裏人,但總有被撞見的時候,隻怕這麽個小娘進山都沒事,村子裏的年輕後生又會活了心思。”
小老太叮囑兩個兒媳婦,“若是有人找上門來,說想滿滿領路帶著進山的,可不許答應。咱們可不能給孩子找麻煩。”
大棗樹下,薑六媳婦兒已經抱著孩子坐下了,和大家一塊兒一臉認真的聽著當年的老故事,那張家的媳婦聽完了很不以為然,“那按嬸子這話的意思,是當年死了的人,都是因為不聽大山叔的話才沒了命的,那這雲霧山也沒什麽嘛,隻進山小心些不就得了。再不濟,喊滿滿給帶路不就得了。”
張家媳婦說了這話,眼睛一轉看向薑六媳婦,“你們都是本家,說說去唄,指著掙銀錢啥的咱是沒那個想兒,但是哪怕是獵隻野回來呢,咱就隻圖給孩子打打牙祭。”
“打牙祭?”
吃完了晌午飯,小老太約了白老太,倆人去水窪子邊上薅了一簍子粽子葉,新鮮的粽子葉得進水煮了才能有韌,能包的粽子,正一片疊一片的給整理摞,再捆一捆,準備等會兒下鍋煮,薑六媳婦兒就抱著孩子來了。
小老太是沒想到上午剛和兩個兒媳婦說怕有人找上門滿滿領路進山,下晌就真有人上門了,上門的還是侄子媳婦。
要說打牙祭,自打薑沅蔓進山,獵到的野兔子多了之後,旁邊挨著住的二三家,薑沅蔓早就送過去了,平日裏三家的孩子又不是不往來,家裏若是做了好吃的,薑沅蔓自己就站在門口喊那兩家的孩子了。
村子裏別人登門說想給孩子打牙祭,倒是能說的通,自家的上門也說打牙祭?小老太心裏歎了一聲,這個三妯娌啊,要強了一輩子,臨老臨老找兒媳婦的眼可是不咋行,比可差遠了。
似乎也是意識到這個理由站不住腳,薑六媳婦兒訕訕的一笑,“這不是也想給家裏的爹娘補補子麽。再說我們總跟吃大伯娘的,心裏也過意不去,何況這兔子的還都是滿滿弄回來的,我們這當叔叔嬸子的,真是吃的不安心。”
吃的不安心,也沒見你給孩子做點啥,或是給點啥吃的呢?你哪怕是一個蛋也是你的心意不是?這鄰裏親戚間的走,不就是你給我點啥,我回你點啥,這麽慢慢的出來的麽。
一旁的錢氏一邊角向下,一邊角向上,撇出了一個極其難看的弧度。可沒冤枉了這個算起來也是妯娌的老六媳婦兒,滿滿那小一天天叭叭的,誰給點啥,晚上飧食的時候,必是會和家裏的大人一一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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