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秋園石圖林府院中的油燈柱和廊下的燈籠都亮了起來，明如白晝。婢們穿戴著統一的緋和鎏金葫蘆細簪和耳墜子，們端著果子和糕點不便行，所以隻虛虛的向宋稚行了一個半禮，便一溜的從宋稚跟前經過。

「二弟和郎表哥在那裡呢！」宋嫣指了指不遠，隻見廊下的那紅木柱旁站了三個年，一個開朗笑，一個平和可親，一個冷峻淡然。

「不知那人是誰？」宋嫣不自覺地踮了踮腳尖，想要將沈白焰看的更清楚一些，又覺察到此舉不妥，連忙站定了。

宋嫣覷了宋稚一眼，見臉上神未變，這才放下心來。「妹妹可認得嗎？」

「是二哥哥的朋友。」宋稚似笑非笑的看著宋嫣道：「定北王世子。」

「噢。」宋嫣用帕子掩了，又了沈白焰一眼，這才收回視線。

沈白焰今日一銀藍真圓領襴袍，腰間繫了一條黃玉鑲嵌革帶，站在硃紅的柱子邊上，正可謂是麵如冠玉，俊朗人。

宋稚的視線虛虛的掠過宋瑤，對方垂了眼，不敢看。「兩位姐姐，咱們去西廳吧。」

逐月攙著宋稚，春華跟在宋瑤後邊，明月虛扶著宋嫣，誰也沒發覺，流星此時已不在這裡。

眷的席麵設在了西廳，男客則在東廳，正廳虛設了一個席位，是留給順安帝的。

「喲，三位姐兒倒是好，一同來了？」一進門便見了小陳氏正從裡邊出來。

「舅媽，這夫人小姐都哪去了？」宋嫣見這廳中隻有幾個丫鬟在，便親熱的問道。

小陳氏道：「老太爺和幾位大人正聊得起興，所以開席便推遲半個時辰，大家耐不住，便去花園賞了，你們也可瞧瞧去。」

「舅媽你這是要去哪兒？」宋稚見小陳氏說話心不在焉，麵有急。

「晴兒今日子還算不錯，本也想來參加宴席，不知為何現在還未到，我有些擔心，想去看看。」

「我去瞧瞧吧。舅媽還是去花園招呼賓客吧。」宋稚道，雖年，但說話總有一種篤定之。

小陳氏今日的確是瑣事纏，這樣一想，便允了。

宋嫣自然是不會跟來的，這在眾人麵前臉的場合，從來都是不會錯過的。

宋稚剛走到半道，遠遠就瞧見了林天晴。「晴姐姐！」

如果說宋嫣是個假的病西施，那林天晴可就是貨真價實的病人了。的長發在燈下泛著褐，細眉細眼，鼻子很窄小，上點了一抹水紅的胭脂，更襯托的蒼白如雪。

林天晴看到那一抹活潑躍的影，眼神亮了亮，又黯了黯。「稚兒妹妹可是來尋我的？」

「是呀，舅媽有些擔心，又不開，我便來了。」宋稚握住林天晴冰涼的手，笑的說。

雖然笑著，但是眼裡有一種林天晴看不懂的意味，像是憐惜又像是悲憫。

林天晴的父親林清心是宋稚的小舅舅，與林清言不同，他生好武，很早就從了軍。在林天晴還未出生的時候，就死在了西南臨關一戰上。林清心的夫人聽聞這個噩耗，胎氣大，九死一生的誕下了林天晴，就隨林清心去了。

林天晴因是早產兒，又有心疾，子本就弱，這些年吃了多靈丹妙藥，看過多名醫聖手，都是無用。

……

一陣細細的風，從沒有糊好漿糊的窗戶紙隙中溜了進來，在硯臺上打了個轉，又在書架上晃了一圈，最後又潛進靛青棉布的領口中，激起了那人一的皮疙瘩。

芮希打了個寒，手裡著的書也砸在了腳背上，一聲輕響。痛倒是不痛，倒是把芮希弄得清醒了。

丙字型大小書屋裡頭暗黑一片，手不見五指。芮希了太，暗道一聲，『糟糕，一時看書忘了時辰。』

他趕忙起去推書屋的門，『還好，還沒落鎖。』

他剛剛走出書屋，就聽見一陣腳步聲，芮希心知這是巡夜的人來，他本想大方的走出去，畢竟自己又不是故意留在這裡的。但腳步聲越來越近，傳來了書樂和書墨的談聲，芮希影一滯，還是從藏書院的一個偏門裡走了出去。

芮希本想去臨淵樓上對付一夜，但是臨淵樓也上了鎖。芮希無法，隻能想著從林府的東邊大門出去，然後再從角門回錦鯉居。芮希這樣想著，便放輕了腳步。

『今日倒是怪了，怎麼一個人都不見。』芮希這樣想著，一個拐角迎頭蓋臉的就遇上了一個婢。

芮希一驚，忙低了頭，那婢見了他，也是一愣。

夜朦朧，那婢站在暗，芮希瞧的不甚明朗，隻聽到道：「公子怎的在此？可是迷路了嗎？你順著這條路往南走，就到了正廳了。聽說皇上賞了《秋園石圖》下來，大夥正在前院賞呢！」

那婢說完，便福了一福，與芮希肩而過。

芮希沒有在意，他現在腦裡都是『秋園石圖』這五個字。張長夢此人畫功湛，但作品很，他尤其擅長花卉植，筆法縹緲奇絕。仿畫者最多隻能學到七，作品，仿品。芮希一直想著能夠親眼見一見張長夢的真跡，今日終於有這個機會了。

『但若被別人發現了可怎麼好？』芮希躊躇片刻，『若是失了這個機會，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見到此畫。』

這樣想著，芮希還是朝著那個婢指的路走了過去，他轉頭看了一眼，隻有冷冷月下的一座假山，婢早就不在此了。芮希心裡掛念著那副畫，並沒有多想。

……

《秋園石圖》構圖簡約而巧妙，用淡漠，秋花瓣並未勾細琢，反倒是像用水打了一樣，邊緣都是模糊的，墨融，頗有朦朧之。葉筋是冷的，隻有兩片葉子，顯出一派淡然之。

宋稚前世不曾認真賞過此畫，現在自然要好好補回，湊上前細細品了一番。

沈白焰看著對麵那個踮著腳尖小丫頭，角微勾，臉頰上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微凹。

豎香燒到了尾端，便自熄了，徒留一裊裊青煙。

「再開席！」一聲拖長了尾調的長。

眾人漸漸散去，再次席。

宋嫣對麵是恩伯公府的一對雙胞胎姐妹，們梳著一樣的髮髻，戴著相同的首飾，連服也隻是不同，款式卻還是相同的。

們倆正在竊竊私語，時不時的睇宋嫣一眼，還用帕子掩住了，又間或發出一聲輕笑。

宋嫣知道們是在笑話自己，不隻是們兩個，剛才席的時候，又許多雙眼睛都落在宋嫣上，或嫌惡或譏諷。

宋嫣的著筷子，又驟然鬆開，神自在，還是一派雲淡風輕的模樣，連宋稚都忍不住要佩服。

畫是順安帝忽然賞下來的，不知道是順安帝的畫賞的早了，還是荔枝鴿蛋甜湯上的遲了。等畫賞完了，甜湯才上了。

「妹妹可要喝嗎？姐姐幫你盛吧？」宋嫣如前世一樣殷勤的模樣，讓宋稚扯了扯角，出一抹諷刺的笑來。

「何必麻煩，逐月，先給姐姐盛一碗。」宋稚喚了一聲，逐月便上前為宋嫣添湯。

「妹妹真是客氣。」

「嘶。」逐月輕輕倒吸了一口氣，林府用的都是薄瓷碗，雖緻，但是碗壁很薄。如果若是盛了熱湯，便會很燙手。

那碗湯真的是很燙，明珠剛想上前幫逐月接一把，卻被翠環搶了個先。就在兩人接的剎那間，不知是誰沒有穩，湯碗一傾，熱甜湯盡數傾倒在了宋嫣上。

「呀！」逐月的驚呼和宋嫣的痛呼同時響起。一句咒罵就要從宋嫣口中泄出，咬了下，忍了回去。

翠環連忙用帕子去，「大小姐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你們兩個丫頭做事怎的如此不當心！」宋稚慌張的說。

「稚兒妹妹，你沒燙傷吧？」林天晴急之下口而出，又覺得不妥，「嫣兒妹妹沒事吧？」

「呀，手都紅腫了！」張惠蘭慌裡慌張的了一句，被張欣蘭不滿的瞥了一眼，便了子不敢說話了。

「嫣兒妹妹你覺得如何？」張欣蘭溫聲問道。

各種關懷之聲響起，宋嫣一下便為了眾人的焦點，隻能大度的說：「無妨無妨，湯碗太燙了，這丫頭也不是故意的。」

「姐姐，我陪你去更吧。」宋稚的手在宋嫣肩頭按了一按，滿眼都是擔憂之。

「好吧。」這熱湯一半潑在宋嫣的手上，一半潑在裳上，現在裳盡，雙手紅腫，既痛楚又尷尬。

「我陪大姐姐去換裳，二姐姐去告訴娘親一聲，娘親散席之後過來尋我們，發現我們三個都不在。」

「好。」宋瑤點了點頭，的著手絹還是一副瑟的樣子。張欣蘭的眼神在上頓了頓，又瞧了瞧張蕙蘭。

心想，『庶就是庶，真是上不得檯麵。』

「逐月，還不快去向林管家要一些膏藥來。」宋稚幫宋嫣抬著胳膊，對逐月說。

「是。」逐月神驚惶的福了一福，連忙應下，但當轉過一個拐角的時候，麵卻已經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