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六,天才矇矇亮,北風凜烈,一輛牛車駛離了徐家村,順著蜿蜒的山道向前緩慢前行。
徐晉和謝小婉坐在牛車的一側,車上的行李並不多,除了那張新棉被和日常換洗的,便全部是徐晉的書籍。
家裡本來還有些鍋碗瓢盆的,但這些東西不值什麼錢,帶著又麻煩,徐晉便乾脆不要了,全部送給了鄰裡,為此小婉那丫頭幽怨了許久。
徐晉原本的打算是先跟郭夫子學習一段時間,等過完年後便搬到縣城,順便參加明天二月在縣城舉行的縣試,但現在況有變,他得在年前趕去信江書院報到,所以便把搬家的計劃提前了,正好信江書院就在縣城的城郊,住在縣城以後上學也方便。
謝小婉頻頻回頭眺後的徐家村,一臉的依依不捨,儘管嫁徐家村纔不到半年,但自從嫁給了徐晉,意味著的就紮在這座小山村了。
正所謂故土難離,古人安土重遷,除了對家鄉的眷,或許更多的是對漂泊異鄉,前程未知的憂慮吧。
徐晉握住謝小婉的冰涼小手,微笑道:“小婉,待相公高中便帶你錦還鄉,到時咱建一座大莊園,再置千畝良田!”
謝小婉甜笑著嗯了一聲,微歪著頭靠到徐晉的肩上。
趕車的二牛回頭憨憨一笑:“十叔,以後你要是當了老爺,我就給你當家丁好了?”
二牛這貨突然回頭可把謝小婉這丫頭嚇了一跳,紅著小臉從徐晉邊移開。
徐晉卻不以為然,現代大庭廣眾下對兒也很平常,不就是靠一下肩膀,笑道:“二牛,瞧你這份出息,這輩子的理想就是給老爺當家丁?”
二牛憨笑著撓了撓頭:“要不然還能乾啥,除了力氣活,我啥都不會。戲裡不是有唱嗎,宰相門前三品,要是十叔以後當了宰相,二牛就算幫十叔看大門也威風!”
徐晉不大為意外,這憨貨竟能說出這番話來,笑道:“二牛,本朝是冇有宰相的,隻有閣首輔!”
二牛翻了個白眼:“那十叔不會弄個閣首輔嗎?”
謝小婉忍不住掩笑起來,徐晉不哭笑不得,你當朝廷是我開的啊,想當什麼就當什麼。
徐家村。
族長徐德銘吃完早飯後便像往常那般,搬了張搖椅到院子曬太,搖椅上鋪了一層羊毯,躺在上麵很暖和。
這時裡正徐有行了進來,了聲:“族長!”
“晉哥兒離開啦?”徐德銘微睜開眼睛懶洋洋地道。
徐有點頭道:“卯時便出發了,我吩咐了二牛套了車送他們到縣城。”
徐德銘輕嗯了一聲,慢悠悠地道:“有啊,你覺得晉哥兒能中嗎?”
“這個真難說呀!”
“打馬伕眼,族中同輩中就你是個明白通的人。”
徐有嘿嘿一笑道:“晉哥兒自從掉河裡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族長那天也領教了,穩得像個人,考中也不出奇。”
徐德銘點了點頭道:“老夫向郭夫子瞭解過,他對晉哥兒也是肯定的,還推薦了晉哥兒到信江書院。”
徐有心中一,道:“那族長還那樣……隻怕十弟心裡會有隔閡!”
徐德銘淡然一笑,即使徐晉心裡有隔閡又如何,他上饒徐氏一族的標簽是抹不去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徐晉日後就算再飛黃騰達,他的始終在這裡,在上饒徐家村。
徐晉覺得古代最讓人蛋痛的就是通不方便,從徐家村到上饒縣城有六七十裡,以牛車的速度,得花上近十個小時,時間都浪費在路上了,要是在現代,六七十裡就是踩一腳油門的距離,一小時不用就到了。
牛車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慢吞吞地走著,徐晉便拿出《易經》默誦打發時間。
然而,這次旅程似乎註定不會太順利,將近中午的時候,牛車的車軲轆竟然斷了一隻,拋錨在道中間。
二牛檢視了一遍況,鬱悶地抓了抓腦袋道:“十叔,這車是不能走了,要修好得花幾個小時,天黑也趕不到縣城。”
徐晉不皺起了眉頭,這天寒地凍的,在野外過夜不可取,而且還不安全,大明朝的流賊盜匪不,嘯聚山林,無法無天,殺個把人就跟殺冇什麼分彆。
二牛嗡聲道:“十叔,往前幾裡地就是信江,要不咱揹著行李到江邊運氣,看看有冇有過往的漁船,搭船順江而下快一點!”
徐晉無奈地點了點頭,現在隻能這樣了。
幸好車上的行李不多,也不用徐晉手,二牛便手腳麻利地把東西全部打包好馱到水牛背上,話說二牛雖然憨點,但乾活還真是不賴。
三人趕著水牛走了半小時,終於來到信江邊上,幸好徐晉這段時間天天鍛鍊,要還是原來孱弱的書呆子,絕對吃不消。
此時,但見一條碧江橫亙眼前,江麵約莫有五六十米寬,水流並不湍急,這條就是發源於上遊鄱湖的信江,乘船順江而下便能到達上饒縣城,也是廣信府的府治所在。
“嘿,十叔,嬸孃,咱們走狗屎運了,那邊有隻大船!”二牛憨笑著一指。
徐晉遁著所指去,果然見到一艏大船泊靠在江邊,岸邊還停著十幾輛馬車,正有人往船上搬東西。
“走,我們過去問問!”徐晉道。
“好哩!”二牛往水牛屁上揮了一鞭子,一溜小跑地奔過去。
謝小婉明顯有些怯場,無論是那艏大船和十幾輛的馬車,都昭示著主家非富即貴。打個比方,如果前麵停著十幾輛千萬級彆的名車,兜裡就揣著幾塊錢的窮人敢上前和人家搭訕嗎?更何況是等級森嚴的古代。
二牛這貨憨不拉嘰的是個異數,當然,徐晉更加是,商海浮沉幾十年,什麼大場麵冇見過。
“彆怕,一切有我!”徐晉拉起謝小婉的小手,後者紅著臉掙開,低聲道:“相公前麵先行,小婉跟著便是,那樣會被人笑話的。”
大明朝的子未出閣前不允許隨便離家外出,嫁作婦人後相對自由些,但若和丈夫同行,不可以走在丈夫的前麵,並排走也不行,必須跟在男人後麵。
徐晉有些無奈,但要糾正小丫頭自小形的觀念,一時半會肯定辦不到,也隻能由著了。
“什麼人,站住!”徐晉三人剛靠近,立即便有三名健仆衝上來攔住,一短打裝扮,還挎著單刀,看打扮應該是大戶人家的護院武師之類。
徐晉拱了拱手道:“幾位大哥,我們乃上饒徐家村的鄉民,進城途中牛車壞了,能不能順道捎我們一程,船資我們照付便是。”
為首者打量了一遍徐晉三人,還有那條馱著行李的大水牛,神稍緩道:“我們船上有眷,實在不方便,你們另外找船吧!”
“船這麼大,我們在船尾站一會,應該不至於衝撞了主家眷的,大哥可否通融些個!”
“不行便不行,羅嗦,趕快走開!”一名護院不耐煩地揮手驅趕。
謝小婉輕扯了扯徐晉的袖,小聲地道:“相公,我們找其他船吧!”
徐晉自然明白不能來,也冇有來的資本,正要招呼二牛離開,結果水牛背上的繩子突然斷了,行李嘩啦的掉了下來,裝書籍的包袱散開,書本掉了一地。
“啊!”謝小婉忙彎腰去撿,這些都是相公的寶貝。
正在此時,一名穿著藍灰長衫的老者行了過來,沉聲道:“趙行,怎麼回事?你們把人家的行李給打翻了?”
為首那名護院連忙屈道:“大管家可冤枉咱們了,是他們自己的繩子斷掉的,不關我們事!”
徐晉微拱手道:“大管家莫怪,確實不關他們事,是我們行李的繩子斷了!”
三名護院均投來激的眼神,費家乃書香世家,百年族,家主老爺向來治家甚嚴,下人惹敢在外作威作福欺負平民,輕則鞭笞,重則杖責,直至逐出家門。
大管家打量了一遍徐晉,頓時眼前一亮,暗道一聲:“好一個神氣的小郎君!”
徐晉本來就長得英俊,隻是以前的書呆子為人呆板,而且還病焉焉的,但現在的徐晉卻截然不同了,目如點漆,神采奕奕,自有一種與年齡不相符的沉穩,舉手投足從容自如。
而且,這段時間徐晉每天段煉,明顯變得結實了些,雖然還是很文弱,但腰得筆直,讓人不由忽視他穿著上的寒酸。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腹有詩書氣自華吧!
大管家微笑道:“原來如此,敢問這位小公子如何稱呼?”
眼前這個年雖然著寒酸,但那份遠超年齡的從容還是讓大管家高看一頭,而且作為書香世家的下人,自小耳濡目染,對讀書人還是比較禮遇的。
徐晉乘機拱手道:“在下徐晉,上饒徐家村人,今日本打算搬家往縣城,奈何牛車半途上壞了,大管家可否通融一二,捎我等一程?”
“這個……”大管家表有些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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