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策摁著耳閉了閉眼,面朝鐘氏道:“侯夫人?”
鐘氏昏昏瞪瞪抬起頭來。
天曉得這孩子自侯府以來就沒哭過,這當舅母的何嘗不是頭一遭遇到這樣的大場面!
鐘氏略帶尷尬地一笑:“這孩子怎麼勸也不肯回家……沈小將軍可有什麼法子?”
元策耐心徹底告罄,沉著臉走上前去,單膝抵上床沿,彎下,手臂從被衾下穿過,正要連人帶被衾一把抱起——
姜稚哭聲一停,了聲噎,抬起頭來。
元策一偏頭,對上一雙纏綿悱惻,說還休的眼。
眼睛還在哭的人,像被什麼鎖鑰打開,懵懵懂懂地手圈牢了他的脖子。
“……”
默了默,元策被衾下的手慢慢回,揚手一記手刀下去。
然后在鐘氏和穆新鴻震驚的目下,將昏厥的人單手扛上肩膀,大步流星走出了營帳。
第7章
翌日清早,晨曦初時分。
姜稚在瑤閣寢間床榻上悠悠醒轉,看見頭頂悉的、雕梁畫棟的彩繪承塵,眼皮輕輕一,眼神瞬間黯了下來。
趴在腳踏守了一夜的谷雨連忙上前,又驚又喜:“郡主您可算醒了!”
卻見姜稚平日白里紅的臉像染了病氣一般灰敗,一雙水杏眼也神采全無,好像丟了魂兒似的,兒沒聽見說話。
“怎麼了郡主,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姜稚雙目失神地抬起手,指尖慢慢上心口:“這里疼……”
谷雨大驚失。
昨日驗傷的醫士發現郡主后腦勺磕了個包,說診脈暫時不能斷定有沒有傷,若郡主醒來以后沒有其他不適便無大礙,只需敷藥消腫即可,若有異常則需再行診斷。
不過,醫士說的異常是頭暈惡心、神志不清之類的,怎的這還疼去心口了呢?
“奴婢這就去請大夫!”谷雨慌忙站起來。
“不必了,大夫醫不好我……”姜稚氣若游地搖了搖頭。
“那誰能醫好您?奴婢去請來。”
“他不會來了,他已經不要我了……”
一滴清淚從姜稚眼角唰地落下來。
“郡主,您別嚇奴婢呀,誰不要您了?怎會有人不要您呢?”
姜稚偏過頭剛要開口,一脖子卻先疼得出聲。
像是倒駱駝的最后一稻草,姜稚捂著脖子,眼淚決堤了似的往下流:“若非他不要我了……怎會對我下如此重手?”
谷雨拿著帕子慌手慌腳去給淚:“是是是,沈將軍真是太過分了!您說您遇上那麼多山賊也不過磕了個包、蹭破點皮,渾上下的傷加起來都比不上脖子這一下,竟您昏睡了整整十個時辰……”
谷雨得比腦袋快,說到一半才猛地一停:“……您剛說什、什麼?”
這、這是“要不要”的事嗎?
姜稚抖著輕吸一口氣,面回憶之:“若非他不要我了,大軍凱旋那日茶樓底下,他看我的眼神為何如此陌生?”
谷雨:“?”
“他還用那樣冰冷的語氣問我是誰……”
“回京這許多日,他都不曾上門尋我,我去軍營找他,他還讓人撒謊說他不在,故意避而不見……”
“昨日我與他當面對峙,他也翻臉不認,好像全然忘了我們的過往……”
谷雨:“???”
谷雨努力跟進著這些聽上去十分悉,細想起來卻相當陌生的事,驚得一張差點掉了下:“過、過往?什麼過往?是奴婢想的那種——過往嗎?”
姜稚沒再說話,仰躺著默默流起淚來。
谷雨張著瞪著眼愣了半天,試探道:“難道……您與沈將軍不是外邊傳言的對頭……?”
才新來府上幾日,看郡主與沈將軍分明就是一對冤家呀!
姜稚虛弱地抬起一只手,搭著谷雨的手腕坐起來,沉痛地閉了閉眼。
又何嘗愿意與他當這“對頭”,卻是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在外做戲……
正是主仆二人各懷心事的沉默之際,一名婢叩開了寢間的門:“郡主,沈夫人和沈將軍來府上看您了。”
姜稚眼淚驀地一收:“什麼?何時來的,他在哪里?”
那小滿的婢慢吞吞還沒答,姜稚掖著帕子揩揩眼角,又自言自語起來:“他來看我,沈夫人也來了,難道……難道是來提親的?”
“???”
一轉眼,剛剛還弱如小白花的病人已經生龍活虎跳下床榻,提著裳一陣風似的奔了出去。
谷雨和小滿愣在床邊大眼瞪著小眼,片刻后——
“郡主您的鞋!”
谷雨提起姜稚的趿鞋追了出去,追到寢間門口,卻見三名形彪悍的仆婦圍上了姜稚。
“郡主傷勢未愈,這是要去哪兒啊?”打頭的仆婦殷切笑著。
姜稚蹙眉后退兩步,回頭看向谷雨:“哪兒來的臟東西?”
谷雨還沉浸在姜稚方才仿佛變了個人的震撼里,一看來了平日的脾氣差點接不上茬兒,一愣過后才上前:“哪里來的刁仆!郡主去何還需向你報備?”
那仆婦觍著臉一笑:“自是不需的,只是郡主有傷在,不宜下床走,夫人也是關心郡主,才命我等過來照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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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春日,心口微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