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澎:「這麼遠?」
鍾彌:「對啊。」
那間寺在山頂,高高遙遙,像祭壇。
平日裡香火薄是路不好走,鮮有信徒,每到七夕這天,遊客紛至,卻也有另一層意味——好像真能一口氣走上去,必定心有宏願。
小小,撐不住這一路山高水迢。
鍾彌說晚間沒纜車,徒步上山可能要走兩個小時,於是盛澎放棄了拜月老的念頭,一行人進了廟街。
今晚遊客多,不乏穿漢服古裝的漂亮姑娘,和架著長槍短炮調角度的攝影師。
鍾彌跟他們解釋,這邊有好幾個薄有名氣的寫真館,租賃服飾,也管妝發,一條龍服務很周到。
「這個天穿漢服很熱。」
鍾彌轉頭看邊的沈弗崢。
他今天穿白襯衫,風的綢料子,袖口折了幾折捋至小臂,廟街仿古的燈昏黃老舊,讓那白,失去了原有的正。
察覺鍾彌的視線,他本來要過來。
鍾彌先一步與他錯開視線,看向後面的蔣騅和盛澎,一視同仁打量他們說,「而且你們看著,應該也不會喜歡這種拍照項目。」
鍾彌跟他們提議:「前面有賣扇子的,可以自己題字的那種,要不要買一把?今晚好熱,剛好可以扇扇風。」
木格紙紋的高懸燈箱,筆走蛇龍題著店鋪名——玲瓏十二扇。
蔣騅咂這名兒,說聽著像個江湖門派。
本地人缺乏這種神奇的初見聯想力,鍾彌扭頭懷疑:「有嗎?不就是個扇子店。」
盛澎應和說有點那個意思:「還是那種暗殺門派,一水兒冷艷。」
這話符合這兩天鍾彌觀察盛澎得出的浪調,乾乾咧了一下說:「那應該是你喜歡的那種的門派吧?」
盛澎厚臉皮道,他看過門派有點多了,喜不喜歡,得看冷艷到什麼程度。
鍾彌無語,懶得跟他再聊,轉去問另一位非本地人:「你喜歡這種門派嗎?」
是氣氛太好,太肆無忌憚。
鍾彌忘了。
沈弗崢不是盛澎這種隨隨便便能談及喜好的人。
也是心虛,問他任何問題,都有種被吸引、在好奇的曖昧,不自然。
那個微仰面的眼神,明晃晃寫著我後悔問這個問題了,可沒有臺階下,等待審判一般,眉目凝著見的張。
好在沈弗崢沒有順話逗,只接了一句話。
「我不混江湖。」
鍾彌立馬點頭應和:「看出來了。」
尤其是從外公那兒得知他讀書早,正苗紅,不混江湖才對,他跟舞刀弄槍的草寇賊子瞧著不沾邊。
玲瓏十二扇門口置一張長桌,擺了好幾副筆墨,生意相當好,桌邊圍滿人,拿著扇子排隊。
剛剛鍾彌說這就是個扇子店,實在低估了店家的商業頭腦。
好像去京市上大學後就沒再來逛過廟街,不知道店裡除了直接本價乘十,賣批發來的白紙面兒扇子,什麼時候又賣起玉石木料,多了一項刻章服務。
好在大道至簡,不管賣什麼,在這條街上,砍價邏輯都是一樣的。
第一口價,一定要殺到老闆臉突變,再你來我往漲一點,這樣才不算吃大虧。
老闆開價八百,鍾彌說二百。
老闆果然變了臉,說這實實在在是八百的好料子。
鍾彌笑道:「你這牙大的水頭,又是烏王八裂,也能說是好料子麼?不刻章,拿回去頂多車珠子,還不夠瞧的呢,八百塊?再的外地客也不能這麼宰啊。」
「那五百,最低價了,翡翠都沒有買這麼便宜的。」
鍾彌手肘撐著櫃檯,半是撒地沖老闆皺了皺鼻子,掌大的臉,一嗔一艷,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太貴啦,二百五不好聽,給你加十塊,二百六,你這門口都掛了牌子的,就當好州市,你我共建啦。」
盛澎這種錢多到兜里燒的公子哥,幾百塊掉地上都懶得撿,見鍾彌稔砍價也沒打擾,退居二線,同蔣騅並排站著,看那店主大爺被小姑娘兩句話一哄,立馬一邊說著真半點不賺了,一邊樂顛顛拿出包裝盒子。
取了閒章,又買了扇子,盛澎在旁付錢。
題字時,沈弗崢鍾彌來寫。
鍾彌疑心這人是不是打假上癮,當琴棋書畫樣樣不行麼?鍾彌一本正經學他之前的話:「沈先生,你對不專業的導遊要求是不是太高了?」
「你剛剛說好州市,你我共建,我出我的一份力,鍾小姐也應該當仁不讓。」
「還當仁不讓,你是想看我會不會再出醜吧?你這個人真的是……」鍾彌嘀咕,拿起筆點了點墨水,在富地吐槽:你還出了一份力?放眼整個州市,誰敢勞駕你出力?你那是砸了不錢吧,有錢才是大爺。
「你怎麼會以為我喜歡看你出醜?」
鍾彌噎了一下,覺得這反問簡直荒謬,理直氣壯道:「前天游湖,我彈琵琶你就笑了,當我沒看見麼,你那不就是在看我出醜!」
「我的確看了你,但沒有看你出醜。」
鍾彌著他,遲疑般定住的表,顯然是不信。
古街夜市正喧鬧,他聲音一放緩,顯得更加突出,似山谷隔霧嵐傳來的一聲鐘鳴,既遠又近:「你那手琵琶彈得——」
不就是胖嗎?沒關系,她減肥好了。不就是邋遢嗎?沒關系,真正的自己可是勤勞的很。不就是沒素質嗎?沒關系,從前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這個做起來不難。不就是沒人緣嗎?沒關系,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愛我,我仍然會好好的愛自己。不就是想和丈夫圓房嗎?朱海眉低頭目測一下起碼得有一百六七十斤的自己,呃,這個好像有點難吧。
雨后黃昏,江家少夫人被發現倒在一片荊棘玫瑰中,割腕自殺。江月笙呆呆望著那張已經沒了血色的臉,想起她早上抱著他說:“月笙,你今天早點回來好不好?我等你一起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