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輕輕微垂眸，心裡的沮喪倒也消散了兩分。

竹筍和菌子似放置了一兩日，看著不大新鮮，可浸泡在麵湯里，充分吸足湯後，咬起來卻依舊鮮無比。

麵疙瘩也爽有嚼勁，怎奈原胃口小，即便此前已得前後背，但才一碗下肚，竟還是被撐到。

難怪都瘦皮包骨了。

一眼纖細若干柴的手腕，放下碗，捧著肚子懶懶往後靠。

罷了，權當省點口糧。

餘下時候，便是瞧著對面人吃。不知是太久，還是因為是男子，小傻子胃口不賴，足足吃了三碗，鍋都刮底了，才終於見飽，然後撐著圓滾滾的肚子又可勁兒傻笑。

莫輕輕雙抿一條線。

得，省下的，全進了小傻子的肚子。

正值酷夏，今日又悶熱，宛若有個熱騰騰的鍋蓋扣在上空，憋得人不過氣。一頓飯後，像剛蒸過桑拿般，渾黏糊糊的。

收拾好碗筷，莫輕輕抬頭看了看天。

看樣子，今日還有場雨。

思量片刻，向蹲在地上逗螞蟻的小傻子，本想喚他，卻發覺不知該如何稱呼，想了想，索還是走過去拍拍他的肩。

「走，我們出門逛逛。」

小傻子似懂非懂的模樣，卻還是站起，笑嘻嘻扯住袖。

遵原記憶，出了院門，便一路沿黃土大道往鎮中心而去。

眼下住的地方長縣，是遠離京城的一座還算富饒閒適的小縣城。

長縣占地面積大，正街穿偏街，橫貫錯落。為便於管理，劃分為東南西北四個區塊。南區最是富饒，商賈名流集聚。東西兩區居次，小康人家偏多。而北區，占據末位，都是些境況不怎麼好的住家，比起其他三區，宛若橫生出的一個村，格外突兀。

而莫輕輕，就住北區，按家境算，大抵還是個墊底的。

由北往南行，先經過的是片簡陋卻有幾分安逸的矮屋小院。正值午時，路上人不多，家家戶戶的煙囪飄著青煙。

一個婆子迎面而來，見了停下急快的步子。

「喲！莫家丫頭，你這頭是怎麼了？磕著了？」

這是與家隔了條街的王婆子，平日是個打聽閒事的，不過此刻著急回家做飯，扶額訕訕一笑，王婆子便也沒再多追問。

只是視線又落在了旁，眼裡閃著。

「這小兄弟是誰？長得怪俊俏的。」

莫輕輕眉頭微挑。

王婆子也不認識小傻子？

「娘子。」似是怯於王婆子直勾勾的打量，小傻子低低喊了聲，拉著袖悶頭躲到後。

好好一個男子這副做派，王婆子還有什麼不明了的，細長的眼睛裡溢出些許惋惜，搖搖頭。

「可惜是個傻的。」嘆完努了努，小聲問，「你打哪兒撿回的？」

莫輕輕片刻不語，卻是搖頭。

費半天勁一句有用的都沒問出，王婆子頓覺掃興。終於記起，莫家小丫頭也是個悶葫蘆，三句話換不了一個字，還能指從口裡聽見什麼？

不如回家做飯，等空了再向旁人打聽。

想到這，王婆子又多再嘮叨兩句，便提著竹籃往家裡趕。莫輕輕再提步，時不時撇過臉看了看旁人，心裡漸漸有了決斷。

由北往南，所及之地漸變繁榮昌盛，尤其是在鎮中心穿過一條寬長拱橋時，人來人往格外鬧熱。橋下，是條不見首尾的河，名為傍水河，在日下波粼粼。河面時不時駛過一艘小船，運氣好的，還能聽見船上悠悠琴聲。

兩畔是齊齊的垂楊柳，綠油油翠生生，隨著一熱風拂過，如誰家的綠簾被掀開了般。

綠柳下的林蔭，小攤位一字排開，賣炊餅，糖人，販書，乃至卜卦算命，好多花樣。仔細環視了圈，莫輕輕才繼續走。

抵至南區，街道更寬闊，人也更多。兩側儘是鱗次櫛比的商鋪，珠寶玉翠不在，水綢緞也比比皆是。時不時緩駛而過一輛錦華馬車，車帷懸著的鈴鐺，叮鈴鈴直作響。

一路走一路逛，終於到縣衙。

抬頭看一眼頂上的威嚴匾額，提起擺毅然踏上臺階，在衙差跟前停下。

「兩位爺，我是來報的。」

長縣人多口雜，平日裡口角、小打小鬧是常事，但多數都是當事人自己私了，真正遇事就上衙門報的，還真是之又。

今日這樁也是太打西邊出來了。

牛師爺抹乾淨角殘餘的湯漬，不耐煩催著正埋頭描畫像的畫師，「怎麼還沒好？」

「好了好了。」

畫師忙停筆，將完的畫像遞給莫輕輕，「丫頭你看看，可有什麼的？」

仔細端詳畫像片刻，莫輕輕篤定點頭，「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勞煩您了。」

牛師爺也跟著覷了眼，不屑一哼。

「當真是這人要謀害你？這麼一個兇神惡煞的壯年男子，若真要害你，你還能活命？」

莫輕輕略略一笑，將畫像恭敬遞去。

「回師爺的話，民不敢妄言，許是驚嚇過度，又許是恰好著頭，那日究竟發生過何事，民是一點也想不起。」

「可唯獨畫中男子，分明不認識，卻記得他容貌。想來就算不是謀害民的人，也與此事不了干係，故而還大人和師爺為民做主。」